“怎麼可能有这种事?”
“听说是真的。”当时我们慢慢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认真地讨论这件事。
望著走在前面两个人的我想起这段回忆。随即感到无法呼吸,头痛欲裂,好像无预警的疾病发作。有一股著火的液体静静地在胸腔内部流动著,刚刚却没有警觉到,此时此刻像著火般难受。我抓住自己的胸口,不由自主地往前蹲。
道雄发现了我的异状问:“你怎麼了?”
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泪腺就像已经断掉一般地不停涌出泪水,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般糗样,於是不发一语就往前跑走,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原本我还担心他会会追上来,可是没有人这样做。跑没几步之后,我便开始喘气,可是依旧固执地在四周尽是稻田的路上奔跑著。道路的两旁有树,民房林立。因为每户人家都有田地,所以也都会有放置农作机的仓库。
后来,我一边看著地面一边走著。心中想著老师错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麼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呢?之前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知道,但我却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
妈妈曾经看著报纸报导咕哝著:“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也有这种坏老师。”
那篇报导的内容是一个小学老师对学生恶作剧而遭到警方逮捕。感觉上报纸上报导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不属於我的另一个世界,不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周遭。我跟道雄,还有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没有想过羽田老师说错了什麼话,直觉的认为老师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被骂一定是做错事!可是……我用两手捂著脸摇头,只觉得又恐惧又悲哀。想起笑著跟我说话的小野、姊姊,还有妈妈; 也想起和道雄一起为塑胶模型上色的情形……心头窜过一阵被某种尖细刀刃贯穿的疼痛感。
为什麼我会这麼痛苦?到底是怎麼了?我想呼吸,但是因为哽咽得太厉害,导致气都喘不过来,好悲惨啊!羽田老师到底想怎麼样?监视我!责骂我!就算我找芋个人申诉,也只会被解读成是我做错了什麼事,只因为老师责骂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恐惧大家的视线。自己什麼事都做不来也许是事实,玩足球棒球时没办法把球踢远;跑步也是全班最后一名。可是我希望得到跟大家一样的待遇,难道我连期盼的权利都没有吗?
回家穿过玄关时。平常我总是大喊一声“我回来了”,今天我静静地爬上楼梯,跑进自己的房间。卸下书包,将闷热房间里的窗户打开。想著,在学校不管别人 说得怎麼难听,我都理所当然地承受下来的模样,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第一次体会到这个情况的可怕。我跟大家都把老师的一言一行当作世界的真理。学生当中分有阶层,而我位在最底层。
可是我发现事实是大家把所有不好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是不对的,不应该有阶层,不应该有人必须承受老师和全班同学的不满。不知道我为什麼要花这麼多时间才能发现到这一点,我痛苦的心正不规律地跳动著。
突然间,背后发出一个孩子的声音。一个宛如才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嘴唇要张不张所发出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一个肌肤呈绿色,外形可怕的孩子站在我正后方张著嘴。是小绿……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从我眼前消失后再也不会出现了。这次他再度出现眼前,依然让我觉得恐惧,尽管如此,也有一种亲切感,就好像他一直待在我身旁似的。这次出现的小绿,绑住嘴唇的绳线松开了一些,他鼓涨著脸颊试图从细缝中吐出空气,却发出意想不到的稚嫩呻吟声,那声音像是远比我年幼的小孩子所发出来的。可是他没有被强力胶固定住的那只眼中却透露著骇人的狂气,以黑漆漆的眼睛瞪著这个世界。
小绿歪著头看著我,让被包裹在束缚衣底下的瘦水肩头得以搔弄头的侧面,没有耳朵的那边的头部。我看见他光滑的绿色肌肤上有伤痕,心想也许是伤痕发痒吧?
“你是……我吗?”我这样问小绿,小绿对我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讲话。之前他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时,我完全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甚至想要别开眼睛不去看他。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幻觉,问题出在看到他的我,要是我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应该是看不到小绿的。大概是我的内心深处有一间小房间吧?而这个孩子就住在里头,才会三不五时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不知从什麼时侯开始,我认为小绿就是他的真实身分。
“啊……啊……”小绿发出这样的叫声好一阵子。
我觉得很吵,但是应该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他的眼中充满了憎恨和愤怒的色彩,身体微微地颤抖著。过了一会儿,他滑进了床底不再出来。我战战竞竞地窥探床底,小绿不见了,只看到积了一层灰尘的地板,想想床底下的空隙根本无法容纳一个孩子的身体。当时我至少不认为小绿有任何危险性,他只是我的幻觉罢了,只是我在看到他的瞬间会产生恐惧和不舒服感,但是他应该不会造成伤害。可是第二天,我知道我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2
回想自己的这一段人生中,是否曾经对某个人发怒或者打过某个人? 试著回想看发现我应该没有这种经验。也许事实上有,只是我自认为没有,不过如此懦弱的我不会做出那麼粗暴的事情来。也许有可能在还没有懂事的很久之前对某人粗暴过,可能也曾经以原始的真感情与人互动,但是随著看穿了世界所具有的法则,以及感染了自己什麼都做不来的恐惧感之后,我开始懂事也变得谦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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