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根据李诗睿的描述,他们家里夜夜异响,闹得人心惶惶,之前肥腩多还对我透露过她们怀疑自己父亲的去世也与此有关。这么大的动静,这位老太太怎会毫无知觉?
她见我一脸疑惑,接着说道:“说来也怪。两年前我和我先生搬回C城,一直住在那老宅子里。那时我先生便时常跟我说,觉得家里不对劲。和诗睿一样,他也常常在夜里听到那些古怪声响,有几次,还在家里见到一些飘忽的影子。两年里,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发生,他为其所扰,不得安生,终日精神恍惚,身体也越来越差,直到上个月,他……”
她的脸色露出悲哀的神色来。我自知令一个老者回忆痛苦之事实在残忍,可事出有因,我也没其他方法可想。只得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问:“难道在这期间,您就没有察觉一丝不寻常吗?”
李太太苦笑着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有。我还一直怀疑他是患上了精神衰弱,给他请了好几个医生诊治。直到诗睿和诗潞回来,也同样发现了种种异端,我才相信,这家里,可能真的有事发生了。安妮,我真心希望你能帮帮我们,让我们一家也好安心。”
我朝她点了点头,说:“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您一个问题。我知道这件事算是您李家的私隐,按说我不该过问,但事关重大,我也只能冒昧了。李太太,李家大宅是否曾经发生过血光之事?”
“……”
“李太太,这件事实在很重要,所以请您务必……”
“我知道的安妮,既然今天能请你来,我其实已经料到你会问我什么问题。你猜得没错,在我们离开C城出国之前,我们李家,确实曾经死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的妹妹。”李太太轻声叹了口气,低头盯着茶几上摆放的那盆绿色的绣球花。
“您妹妹?是不是就是画上那个女人?”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亲耳听她说出来,还是有几分震撼。
“没错,就是她。还有,你昨天问过诗睿有关宅子二楼那间锁头锈住的房间的问题,那间屋子,也是我妹妹的。那锁头并不是自然锈住,而是我们让佣人往锁眼里灌注了铁汁。她,就死在那间卧室里。
都给我猜中了嘛!那墙上的一幅画,多出来的一个房间,实在很容易让人将二者联系起来。只是这其中的纠结因由,可就不是我随便猜猜就能得知的了。
“李太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深知她现在正处于极度痛苦的回忆之中,所以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以免刺激到她。
李太太端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来抿了一小口,低低说道:“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黄美然,三十五年前,我和我先生结了婚。我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小我十一岁的妹妹一直跟着我,于是,嫁去李家的时候,我也将她带了过去。我先生是个对西学颇有研究的人,一直致力于翻译西方各种著作,我妹妹——她的名字叫美月——对这些东西特别有兴趣,我先生性子温和谦恭,见她喜欢,便得空教她些知识,两人关系十分融洽。婚后两年,我生下了诗睿,后来又生了诗潞,我们一家五口,日子一直过得十分开心。”
她说到这里听了下来。我怕打断她的回忆,也不敢出声,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地等。她沉默了几分钟,又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又过了两三年,事情却发生了变化。美月和我先生朝夕相处,对他的感情居然由崇拜转成了爱慕。她对此毫不避讳,竟说要与我同侍一夫!从前我先生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妹妹一般看待,自此之后却只得小心避讳,希望她能自己想得明白。谁知美月却纠缠得愈发厉害,不管我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三四年里,她不知使过多少极端手段。我先生天生一股迂腐气,哪里看得上那些手段?一开始还能以礼相待,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不免恶语相向。一天傍晚,美月沐浴之后,又去找我先生。那段时间我先生翻译一本西方著作正遇到瓶颈,内心烦扰,见她又来,便忍不住对她大声斥骂,说她鲜廉寡耻丢尽我黄家祖辈的脸,让她死了这条心,他就算下十辈子也不可能对她有一分一毫的喜欢。他声音之大,嚷得全屋老少包括佣人都跑了上来将二人劝开,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我见美月没下来吃早餐,便令诗睿上去叫她。诗睿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回应,于是开门一看,发现……发现美月已经吊死在房间里……”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在我问到那间房间的事情时,李诗睿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那时候,她应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可以想象那可怖的一幕对她来说是怎样的震撼,又会在心里留下多么深重的阴影。我错怪她了!
李太太已经开始轻声啜泣。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最不愿意提及的一块伤疤,可我,却强迫她将自己最痛的地方重新挖得鲜血淋漓,只为了我自己,不错杀一只鬼。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李家二小姐这时候走了过来,拿了一方手帕替她母亲拭泪,接过话头对我说:“小姨死后,我们全家都生活在了阴影里。我那时候虽然只有六岁,却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家里笑声少了,说话的声音也少了,连佣人走路的脚步声都变得很轻,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一样。这样过了半年,我父亲的一位在美国的朋友邀他过去一起研究一个项目,于是,我们全家就搬到了美国,之后又辗转去了西班牙定居,生活才逐渐又恢复正常。若不是这次我父亲去世,我和姐姐,根本也不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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