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一惊,蓦回头,却见那腼腆的年轻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竟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的,崔生已站在身后!
红绡又吃了一惊。
“姑娘。”崔生依然有些局促。
红绡低低的欢呼一声:“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红绡竖起三根手指,是告诉崔生,她住在第三个院子;将手掌翻三次,又指胸口的镜子,意思是指待十五月圆之夜,可来相会。――这些年来,红绡将这个哑谜已不知打了多少次,直到这次才终于被眼前的崔生解破。
“我……”崔生欲言又止。
红绡欢喜的道:“你、你怎么来的?”
崔生却忽见桌上的诗笺:“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姑娘,是你写的?”
红绡脸色一红:“郎君见笑了。”
一声低叹,眼中闪出一股说不出的哀伤:“我家本也是朔方的大富之家。当年,主人拥兵的时候,被他强抢为姬仆……不说了,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郎君,你怎么进来的?……”
崔生小声道:“我、我会些法术……”
“法术?”红绡眼前一亮。
崔生低头:“嗯……”
红绡眼中放出光来:“那……你能带我逃出去吗?为奴为仆,我都愿意。我只想离开这噩梦一般的地方。”红绡渴望的看着崔生。
崔生沉吟不语。
“郎君!……”红绡低叫道。忽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个黑影闪过,人还未醒悟过来,背心一麻,已软软的倒了下去。
恍惚中,似乎是崔生快步上前,将她扶住。
“郎君……”红绡已人事不知。
主人是在第二天发现红绡失踪的。
不但红绡失踪,而且,看院的几只藏犬也无声无息的死去。
主人大骇。
高墙厚垣,居然有人来无影去无踪来去自如,焉得不惊?
为将日久,主人知道他的仇人极多……
四
红绡醒来的时候,崔生正在她的眼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
“这是在哪儿?”红绡轻声问。
崔生见她醒来,忙过去扶住,笑道:“醒了?”
红绡掉头左右瞧瞧:“这是……贵府上?”
“是的。”
“你、把我背负了出来?”
“……是的。”
红绡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却还是盈盈的拜了下去:“郎君真是神术啊,贱妾谢谢郎君了。”
崔生忙扶起红绡:“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红绡迟疑一下,道:“你还是叫我红绡吧。”心道:身已如此,又如何能够告知真名?徒惹家门之羞罢了。
崔生壮着胆子将红绡稍稍的向怀里带了一下,见红绡没有反抗,便慢慢的依偎了过去,低低的唤道:“红绡!”
红绡妙目一转:“你……点了我的穴道?”
崔生道:“……怕姑娘害怕,所以,……”
红绡点头,稍稍后仰,倚靠在崔生的肩头。红绡心想:还真没料到,这看来柔弱的肩头竟是这样的坚强啊。刹那间,红绡的心变得那么的踏实,就像久久漂泊的水手进入了宁静的港湾一般。此生此世,有这样的倚靠,夫复何求?
“郎君……”红绡低低的呻吟一声。
红绡就住了下来。
有时,红绡也会回想起在主人家的日子,恍然有隔世一梦的感觉。
红绡知道,主人是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
她了解主人。
也正因为了解主人,她才要逃出来。
她不愿意做主人的玩偶。
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她想,崔郎会保护她的。
崔郎能够将她从主人的深宅中救了出来,就一定能够保护她。
她相信!
五
红绡是在两天后看见磨勒的。
磨勒是一个昆仑奴,长得黝黑,或者说,就是黑,一种黑得叫人忍不住皱眉的黑。
红绡看见磨勒的时候,磨勒正在打扫院子。
磨勒看见红绡的时候,冲红绡和蔼的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
红绡从未想过,一个长得如黑炭般黑的人居然有如雪般白的牙齿。
“少夫人。”磨勒生硬的招呼道。
红绡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瞧着磨勒。
磨勒憨厚的笑笑,一边扫着落叶,一边渐渐的远去了。
待磨勒远去,红绡才感觉到适才的紧张。
――这只不过是一个昆仑奴,如何使我这般紧张?
――先前,在主人家的时候,主人家也有几个昆仑奴的。
――昆仑奴是大军从西域带回的奴隶。有人说,昆仑奴便是西域人,也有人说,昆仑奴是天竺国人,还有人说,昆仑奴在更遥远的地方,一块炎热的土地。
――但,现在,在中土,他们只是昆仑奴而已。
红绡将橄榄吐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主人家以后,崔生买回的橄榄,红绡咀嚼起来总感觉不是橄榄的味道。还是青青的橄榄,如何味道却不同了呢?红绡有些奇怪的想道。她有些想不明白。她觉得好像有好多事都是她所想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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