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能再假装听不见了,我回过头来,却因为害怕她发现我的心事,又低下头,嘴里含糊咕哝:“没要出去。”
张仪顿了顿,“说真的,我感觉你和伽陵似乎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一边坚决否认,一边想要回避她。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开口去说一件让人很难相信的事情,我还是像少年时一样无知,一样没有长进,惊慌失措的时候只能逃避。
“你忘了我们是可以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的朋友吗?”张仪追着我喊,她的话顺着山风刮进我的耳朵里,卷进我的心里。
“伽陵的伤势是不是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我实在没法回避了,回头反问她。
张仪的表情从未有过这么严肃和激动:“五天了,他都没有换过药,一直都是黑纱布遮着、裹着全身!”
张仪她并不笨,而且在某些方面还非常的仔细。我竟然忘了给伽陵换纱布。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黑布可以换。
“他是不是不好了,你是不是和他一样想要瞒着我。那层黑纱下到底裹着什么?”张仪的声音一直不依不饶地追着我。我在她的逼问下无处遁形。
我绕开她的目光:“你能不能别这样喋喋不休。知道了那层黑布下蒙着什么很重要吗?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啊。这一切有变化吗?你又何必再问呢?”
张仪说:“怎么没有变化,你和伽陵都变了!”
我真的不在乎生死吗?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为什么时常想到死亡,为什么因为自己能看见死亡而变得悲伤冰冷。我恰恰很在乎,却要装作不在乎。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诚实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从伽陵身上我照见了我自己,我也是一个“死人”。我的生命在很多年前,我小时候就应该淹死在那个水塘里。我的尸体应该早就已经泡肿,让塘里的鱼儿啃食干净。
我无法面对的是我自己啊。我这样一个人想从外部解决是很难,必然从心里先击溃自己。
我抬起头,对上张仪凝视我的目光。张仪的目光有种力量,似乎在灼烧着我,我在她那种透彻的目光下无法掩藏自己的内心。我根本配不上张仪的那种灼热的友情。
我敢把一切的真相告诉张仪嘛?包括我的那部分,我敢说我自己完全配的上这份友谊吗?
我和张仪隔着只有几步远,却像一世那么长,我的一世早就应该在认识张仪之前结束掉。
“以后的路,我自己一个人走吧。”像是费了一辈子的力气我才说出这句话。
“什么?”错愕在张仪的脸上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有这么多秘密不可以向人提及,为什么?”
人生如果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可以被解答,我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我的舌头沉重的说不出任何话来。气氛沉闷,压得我透不过气,我感觉光这气氛就要压垮了我。
作品相关 第六百七十六章 心痛
我们两个就这么不说话,很尴尬地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张仪静静地站在山风中神色悲戚。她怎么能懂呢?
我只想到一句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独怆然而涕下。我真的被放逐到天涯海角之外。我早该在故事开始以前就已经结束。那个假“父亲”和别人密谋杀害我的母亲,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人用榔头敲击了后脑勺,套入麻袋沉入水底。
我曾经死去,失去了神志和知觉,却未曾回归于沉寂和黑暗。我又重回到这个世界上,我和伽陵又何尝不是一样,所以我才能这么快的就接受,伽陵已经死了,却还能再回来的事实。
也许,我和他一样,阴间不管,阳间不要。
我们良久的站着,互相望着。一直望到张仪眼眶发红,她说:“为什么你每天都把我给伽陵准备的饭菜倒掉。为什么伽陵不吃东西还活了那么久?”
但是在我的耳中,这些话就好像在问我。我为什么还不去死一样。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我还是无言。
“你了解我,可我又了解你什么?”张仪语含着一点愤怒地问我。
我摇摇头,“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
“你要是不说,我怎么会了解你呢?我拿什么去了解你?你对我,总是一副很回避的态度。”张仪说。
我们争吵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屋子里的伽陵。他探头出来,因为是白天只能站在房门口,他已经见不得阳光。我只能在一片阴影中看见一只蓝灰的眼睛在闪烁。
张仪见了瑟缩地伽陵,对着他喊道:“你敢不敢站出来?站过来!站到有光的地方来。”
见伽陵不动,张仪愤怒的火苗开始助长,“不敢是不是?这就是你的秘密对不对?从我一看见你起,你就有数不清的秘密。我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你为什么不敢站在阳光下。”
我万万没想到,伽陵真的会站出来。附上魂魄的死尸,一旦见了阳光很危险,搞不好就会魂飞魄散。伽陵敢站在阳光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法术高强,另一方面因为他在拼命,他没有命了却依旧在拼命。
阳光从浓密的云层中穿过,一览无遗的照在伽陵身上。整张脸上只有右眼完完整整的露出来,他的眼睛里一直有东西在闪烁。但我不认为那是什么,不可能是泪水,死尸哪有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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