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紧张万分,突然听到柳昭说:“我杀了那么多人,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想都没想,说:“是!”
他平静地说:“好。”
我躲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脸,从他的语气里也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个很平淡的应答,表示他知道了。冷淡的话语一如往常,似乎他面对的东西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一件天天都会遇到的寻常事情。
“走吧。”他冲来时的方向指指,头也没有回,又把物资的背包丢给我,似乎懒得再看我一眼。
我一愣,这一切就发生在半分钟里,我根本没想到这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背包里有离开堡垒的地图,别回头。”柳昭还盯着前面怪物的方向不咸不淡地说。
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的变得极其麻木,甚至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所有的感觉都隔着模模糊糊的一层,连右手上刚被岩石划开的伤口也没感觉有多疼。我只感觉到空洞、虚无、疲惫。
我来不及多想,等到柳昭举起枪口的时候,那怪物的大口也已经伸到了柳昭的前面。我已经无暇去估计柳昭是怎么想的,只是背着包往回跑,想要跑出洞去。
柳昭的枪几乎是顶着黄金面具开始击发的,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巨响。我一边跑,一边还想,之前在阿泰的尸体前他还怕得要死,不愿意渡河过来,现在已经想好对策怎么应对怪物了。
我耳中听到一记沉闷的哀嚎,好像是人的身体被巨大的铁板撞击,我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眼里,柳昭被撞得飞起来,而他射出的子弹似乎并没有伤到怪物......
柳昭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我了吧......
一年后。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这个问题就像是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在过去的时间中,我竭力思考着死亡。
它何时来临,何时结束,都变成一种奢求和仁慈。
我平静地望着马路上的那一端,远远地凝视着那个人深邃的眼眸,而他则以罕见的目光回应我。
在阳光下,他的脸白皙的如此不真实,我怀疑自己看到的那个美得几乎透明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
现在,我的生命只有一个不怎么的开场,却没有收场……
从地堡回来已经一年多了,那些奇怪的、奇特的人从我的生命消失以后,我的生活变得平静,或者说是死寂。我时常怀疑过去的两年多来的生活其实是自己的一场梦。
但是我右手上那道被岩石划伤的伤疤依旧还在,它提醒我这不是一场梦。
这道伤口没有愈合,也没有因为长达一年的不愈合而恶化,事实上它就是一道永远没有变化的伤口,也不流血也不疼痛,但是上面的肉就是外翻着。我想起在过去别墅里看到的瓷器。是的,我变成了瓷器,瓷器上有裂纹,如果不去砸它,那道裂纹会一直存在,不会好,也不会坏。我曾经用自己做过实验,在自己的胸口割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到现在过去几个月了,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道刀伤。
我想,这是“莲花胎”给我带来的不变。这种不变,让我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一个不会腐烂的,感觉不到疼,闻不到花香,失去所有感觉,也不知道人心是暖的。唯一能有的感觉就是饥饿。
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后,我不愿意再和任何人接触,从阿姨、舅舅的公司里辞职,并且卖掉了父母的股权。
在股权转让登报纸说明期间,我曾经幻想过有人会找上门来,可是没有。这段时间认识的人好像都去了那个世界,只是把我留下。
股权转让以后,唯一能让我和这个世界有所联系的人就是张仪了。幸好,她非常忙,一年也见不到一次的那种繁忙,为了工作,为了更好接手她父母的公司,她付出了百分之一百的时间和热情。偶然张仪也会给我打电话、发微信,问问我情况怎么样,但是每次说不了两句。那头总有人叫她去工作或者干活。
我不敢去想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我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已经预料到柳昭要把他的性命交代在那里,因为我的永远不原谅。我时常想,我是不是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才屏蔽自己的感情就这样一路跑出来。
尽管我的身体已经变得不像人,可我的良心居然还在,多么可笑。我几乎每天都做噩梦,梦里有死去的所有人,他们全都看向我......
某天,我出门买食物走在街上。选择出门的是个大阴天,因为阳光有些让我不适,我浑浑噩噩地买完菜回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不知不觉中云开雾散,我被突如其来强烈的阳光照得头昏眼花,我又有走到了那个命运的十字路口。人流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拥挤,好几个人险些撞到我。
不顾车来车往,在马路中央我闭上眼睛。在恍惚的瞬间,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钟淳。”
那声音是多么熟悉,我一年都没有听到。听到那声音,好像这一年的痛苦都化为乌有,好像一年的时光只是弹指一挥间,好像一年的时光只是为了等待他这一句话。
我睁开自己疲惫的眼睛,在灰白的马路那头,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他长得真好看,有着古希腊雕塑般完美的脸,很有特色的下巴。他站在那里不动不摇,定定地看着我,周围过马路的姑娘都流露出艳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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