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她抬起头,脸上犹有泪珠,却是期盼地问:“你真觉得好吃?”
“嗯。”他点头,手指帮她擦泪,笑著说:“往後我的娘子要是天天做这麽好吃的东西,我就有福了。”
“沈姑娘……她会做吗?”
那对眼如雾如梦,双颊红通通,有一般诱人香气,还不懂吗?他瞧著,心中长长地叹息,微笑问:“你说谁?”
“就是你的——”话忽然截断,有人在外头敲门,然後是推门而入的声响。
“瑶光啊!还没睡?房里怎麽了,娘怎么听到你在同谁说话?”
钟氏步了进来,走到床边撩开床帷,见女儿一脸睡眼惺忪,“咦”地一声。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您找瑶光有事?”
“没事没事,路过,顺便进来瞧瞧。唉,我这耳朵愈来愈糟了,近来总听到一些奇怪声音。乖女儿睡吧,娘吵了你了。”她喃喃自语,持著灯又要离开。
“瑶光送您回房。”她起身,又被娘压回床。
“不用,外衫都脱下了,睡吧。娘会替你把门关好。”
是的,她外衫都脱下,略微紧张地躺著,直到听见关门声,她微微一动想要爬起,身子便碰到被窝里头另一个身躯,来不及慌,腰让人搂了过去。
“我娘……我娘她、她离开了……”她纳纳地说,脸蛋好红,一直泛到耳垂。
“我知道。”他静静地说,气息拂过她的颊,撩动几根发丝。
两人同枕一个枕头,虽是无语,两颗心却相互激荡著,眼光在彼此的面容上穿梭端详,在对方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许久许久——
“我不娶沈家小姐。”他缓缓的、清晰无比地道出。
瑶光方寸猛跳,身子轻轻颤抖,感觉他将自己搂得更紧一些了。
“为什么?”
“她不会做好吃的糕点等我。”
瑶光合上眼,眼泪由睫毛间流了出来,她终於明白这患得患失的情感为何;终於懂得他眼中的光芒,她想他永远这般抱住她,不要理别家的姑娘。
然後,她睁开眼眸,透亮而温柔,缓缓的、清晰无比地道:“我不嫁常家公子。”
他笑,“为什麽?”
瑶光不回答,只是将头靠在他的心窝,双臂环抱住他。
这两年发生了好多事,对陶、钟两家来说,真是个多事之秋。
树大招风,官场上人生百态,再如何正大光明,总有人瞧不顺眼,总爱在皇帝耳边进谗言,而皇上不一定是圣上!他一样是人,有人性的猜忌怀疑。
因此,陶钟两家便这样不明不白的被牵连至一连串的贪污、行贿、鬻官,甚至是谋反的阴谋中。
这两年好乱,大红宅和大绿宅里的人各个心情低靡,两边的老太爷和老爷全遭拘禁,等待事实查证,但人人心里头都清楚,事实是等不到了,就怕等到的是“秋决”或是“斩立决”两个答案。
然後是一个少年,他年仅十八,却凭著超凡的智慧和沉稳的气势主持了两家,为两边所受的污蔑和羞辱向皇帝上书。正是陶府孙少爷。
又然後,无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日醒来,京畿大街小巷传单满天飞舞,连在路旁摊子唱碗豆腐花,也会被三、四张传单飞来裹住脸,教人不去注意也难。
传单上,正是那几个进谗言的官员历年来干下的苟且歹事,写得详尽无比,还能佐证,传单边分上中下三版,像官场现形纪,闹得街头百姓们追著传单跑,要是少漏了一段,还懂得赶上茶坊,因那里已有说书客将三版分成二十章节,加油添醋,讲得口沫横飞,说陶府如何忠义、说钟府如何清廉,说那些污害他人的官员如何男盗女猖、不知廉耻、趋红踝黑、望风梯荣,将圣上捏在手心里把玩,做了影子皇帝。
又再然後,人言可畏,光是说话,就能把人逼死。
那几名官员遭了罢免,抄家,流放充军。而原在牢里的人放了出来,消息传遍京城,当天,不少民众夹道迎接,大放鞭炮,热烈鼓掌。茶坊中再加开十个章节,讲述当今皇上如何圣明,不听谗言,圣断天明,是不世出的天之骄子。
总之,事情都过去了。大红宅和大绿宅的争执也都过去了。陶豆公和钟太保公还三不五时便聚在一起谈论时事政务,也常听到两个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但学过教训,由鬼门关走回的人到底是不同了,争该争的,争不过,就别争了。
今天又是个特别的日子。
44 :陶家老太爷精神铄铄地来到长孙书房中。
“爷爷,找孙儿有事?”他正想去爬墙找一个姑娘。
“宝铃好孙儿,爷爷想知道的事,你偷偷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什麽事啊?”他无辜地眨眼,虽然心中万分清楚。
“就是那件事啊,你是怎么拿到有关那些官员干下龌龊勾当的证据?”
“爷爷,”他拧著眉,状似十分为难,“圣上要我绝不可说出。而且孙儿在他面前对天起誓,若说出让第三者知道,会家破人亡、遭天诛地减。”
“喔喔……喔,这样子啊。”他捋了捋胡须,有些落寞,“唉唉,那就算了。没事啦。”正转身要走,眼角却瞥见桌面上成叠的字墨,登时,两只老眼瞪得大大的,抖著音问:“宝铃好孙儿,这、这书法,这些字是谁写的?”怎么这麽像,那是数十年前的记忆了,他还在陶家村,每天夜里小河流过,那个爱穿白衫的哥哥就来教他习字读书,还有一位美丽的好姊姊,能有今日,也是他们给予的启发。而这笔感、这字迹,明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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