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抬起,她重新望向他。男子嘴噙著淡笑,五官十分柔和,尤其是一双细长的眼,配著斜飞入鬓的眉形,颇具雅气。
瞧起来不像坏人。她心稍稍定下,正要开口,却意识到另一件事——
“你、你瞧见我了?!”
他微怔,立即猜出她为何有此一问,原来世间凡人瞧不见她,那么——她该是属於魂与魄,形体是生前的模样,是早逝红颜。
眼眉更为舒缓,他淡然地道:“在下双目并未失明,姑娘就在眼前,我当然瞧得见你。”
“哦……你、你见到我,我、我……”她尚在消化目前状况。
“昨夜,因读书烦闷至河岸漫步,惊见姑娘倒在岸边,在下才将姑娘带回。”他平顺解释,身躯离开床沿,脸上的神情优雅无害。“你别怕,在下并无恶意。姑娘可是陶家村人土?家任何处?一夜未回,家里人肯定心急如焚,若不介意,在下可为你前去知会。”河岸一带的人家,十户有九户姓陶,自成村落。
果然是读书人。见他退开,双手负於身後,著白衫的颀长身躯自有一股俊逸。
她心稍宁,在那温和的语气和注视之下,脸竟觉得燥热起来,抬手去摸,仍是冷冰冰的触觉,没有丝毫温度,但那把火著实在烧,闷在体内无形地燃烧,只有自己的感觉最清楚。
她亦知某些世间人天赋异禀,双目能见幽魂鬼神,能与冥界沟通,可在人间与鬼界自由来去。他见著了她,还将她带回,无法解释其中奥秘之处,只得将一切的不可解归於巧合与缘分。
迟疑地放下棉被,她怯怯地对他笑,双脚刚伸下床,一瞧,羞得不知所措,她的鞋袜已教人脱去,裸露出两只雪白无比的莲足。
“啊!”轻呼一声,赶忙又伸回被中。咬著唇垂著头,她真不敢瞧他了!姑娘家的双足让男子摸过、瞧过,她虽是魂魄,也觉万般羞涩。
“姑娘?”他唤了声,不扬不躁,彷佛卸下她的鞋袜、瞧了她的裸足,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毕竟是在阴冥之中太久太久了,来来去去都是幽幽魂魄,记生前功过、论生死时辰,对他而言,这空间无悲无喜、无男无女,无世间一切的道德规范。
“你别急著下床!多歇息一会儿,我替你请家人过来?”她外伤经他施法已愈合大半,魂魄却还过於虚弱。
“不用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他的话让她感伤,不知是在试探。
“是吗?”他微微颌首,温和又道:“既是如此,姑娘就安心在这里歇息,待精神恢复再走不迟。”
“可是……”她菱唇轻咬,匆匆瞧了他一眼,复又垂首,“孤男寡女的,总是不好。”她不似他,而是身属阴冥,心如人间。
“这卧房留给姑娘使用,我在外边睡下即可,先凑合著一夜,等天明,我再送姑娘回家。”道完,他举步要走。
房子才丁点儿大,一眼便瞧遍了,她占了唯一的床,秋水天冷的,却教他睡在何处?她心一急,顾不得裸足,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这位相公——”追出几步,头突地犯晕,她双眼一花,身子竟又倒了下来。
他回身瞧著,内在漠然,走至她身旁将她横抱,重新安置在床上。
“觉得如何?”
她眉微蹙,昏得难受。“眉心好疼……”
这是必然。是他下的手。
抱她来此,为定她的属界,她的眉心让他以五指按捺,欲取出内丹,才发现空荡虚无,她并非修炼中的精怪。
她这等模样、属身不名,是他千年来唯一所遇。
“睡会儿吧,醒了就不疼了。”
10 :“是吗?”她眨著迷蒙的眼眸,有些凄楚、有些眷恋,感觉他的声音好温柔,在她耳际跳动,唇间不由得逸出叹息。
这一刻,可不可能长久?有人对她关怀呵……一个看得见她、摸得到她、瞧过她秀足、甚至是抱过她身躯的男子……
“睡吧。”他道,将被子覆至她颚下。
起身要走,一只白透的小手握住他衣袖,他不动,淡然瞧入那雾似的眸。
“你叫什麽?”眉心痛,她拧眉,方寸却漫著甜。
薄唇掀动,一边悄然而技巧地摆脱她的掌心,“在下姓文。”
“能……说出全名吗?”羞呵!
他微怔。名字?!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他名唤什么?
瞥见插在腰间的绿竹笛,他不改温和语气,“我姓文,文章的文,名唤竹青。”
她幽幽勾勒唇角,柔声道:“原来是文相公……文……竹青……”细细念著名,想将他只个分明,可眉间空空虚虚,脑中困乏,真的是累了。
乏力地合上眼睑,她微乎其微地吐出字句,“……小女子……陶家村人士,小名……瑶光……”然後,遁入了梦处。
男子细长的眼凝聚片刻,见她眉心仍蹙著,猜想这昏沉现象还会持续好些个时辰,使她睡睡醒醒,一直到本身的灵力会聚。
“好好睡吧,姑娘。”他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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