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十三回答得很响亮,像是刚刚得到一件新玩具的小孩:“先讲清楚,老师输了怎么办?”
白老师还是微笑着,没有接腔,不过那笑容已经掺杂了一丝无奈。好在铃声适时地响起,他说了声“放学”,便卷起教案走出教室。
“哎,老师,你还没说完……”十三正在兴头上,怎肯罢休,立刻把书包甩上肩头,一溜小跑追了过去。
“什么嘛,”望着她的背影,我背起书包,微微摇头:“她以为老师真的会干那么无聊的事吗?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
“因为十三不是本地人,”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是坐在我后排的宋奇志。他是个地道的布依族少年,祖祖辈辈定居黔南,于本地的风俗掌故再熟悉不过:“否则她一定笑不出来了。”
“咦?”他的同桌姚琨诧异地张大眼睛:“什么意思?”
我不由住了脚,转身审视着他俩。
宋奇志笑了下,朝我挤挤眼睛:“对了,韩冰,你也是当地人!你一定知道。还是你来告诉这小子吧,美女的话他更听得进去。”
“知道什么?”我理着书包的肩带:“我的外婆和奶奶都是当初躲日本鬼子才逃到这里的。我算不上正宗的本地人。”
宋奇志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后山禁地的传说啊。你们都没听人讲过吗?我们学校的后山上原本有个苗寨,好像是秦汉时就存在的。寨子里的人都信奉一种邪教,名字我忘记了,反正那里巫蛊之术盛行。解放后,政府几次派人去那里宣传教育,全无成效。文革开始后,一群红卫兵浩浩荡荡上山去了,想要烧毁他们的神庙。结果,苗人放出剧毒的蛇虫,那些人……啧啧,死得好惨哪!跟着,寨民们把尸体全部抬进神庙,祭拜过后,将神像和几件供奉的神物请了出来,由几个壮小伙背着,然后便一把火烧了庙宇,大家扶老携幼,弃寨而去,从此再无音讯。”
姚琨眉头紧锁,说话的嗓音比平时高了一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屑:“这……这跟你刚才讲的什么‘后山禁地’有什么关系?”
宋奇志清了清嗓子,语声越发轻柔飘渺:“你们上过学校的后山没?山顶不是有四棵大槐树?据说,那四棵树之间的地带就是那些苗人的族葬墓地。他们迁走以前,寨子里的魔公,也就是巫师,为了不让外人打扰自己族人的灵魂安息,给那片土地下了一个诅咒。从那时候起,但凡在那地方动土、伐木、打猎、建房的人,必死无疑。本地人都把那里称作‘禁地’。而且,邻居家的老爷爷告诉我,其实整座山都不干净,禁地之外游荡着许多当年惨死的红卫兵的鬼灵,他年轻时就撞见过。所以,你们看,附近几座差不多高的山,成天人来人往,挖野菜的、锻炼的、约会的……半夜三更都络绎不绝,可是咱们校园这后山,大白天也没谁上去吧?”
“完了?”我打了个呵欠,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喂,韩冰,”宋奇志纳闷地挠着头:“你怎么这样?好歹发表一下感想再走嘛!”
“这情节太烂了,”我在门边停住,懒懒转过头:“第一,布依族的男巫才叫做魔公,苗族的巫师统称白马,其中占卜巫师叫做胜乃莽,祭祀男巫称鬼师,别的我也不大清楚;第二,你说的这件事,被害者死光了,凶手全跑了,也不像是会有目击者的样子,它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宋奇志立时瞠目结舌,姚琨趁机在他头顶重重拍了一下:“听见没?少在这儿宣传封建思想!亏你还是城里人呢,我这乡下长大的孩子都没你迷信!”说罢转向我,双手托腮做崇拜状:“韩冰好了不起,不但每次考试都拿第一,课外知识也这么丰富!”
我笑了笑,走出教学楼,步履却有些沉重。“到底是在哪儿看见过那些少数民族巫师的记载?”我在心底不断地追问自己,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当时那些话就那样脱口而出,那样自然……我的课外阅读量很大,但只涉及四个领域:生物、医学、历史、诗词——有关玄学或是神秘主义之类的东西,我一向避而远之——我并非对超常的事物没有兴趣,只是很反感把那些东西强行拼凑成一门学科。
……回忆到这里就变得模糊起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回家、吃饭、背单词、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做自己买的参考书……就像事先设计好的计算机程序。
那晚所有的不同,仅是在完成了当天的学习计划、听着英语磁带入睡前,一个念头挤开串串英文字母,浮上我混沌的大脑:十三真的去了后山那片禁地吗?
第二章 竹哨
午饭后,我同往常一样慢慢地踱回教室。
阳光很晃眼,却没多少温度。操场的水泥地面泛着微光,给人一种盛夏的错觉。我沿着围墙边的法国梧桐往前走,一面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不经意间,我发现操场中央的石雕人像基座上摆了一大束彩绸捆扎的月季,各种颜色的花朵争奇斗艳,让人移不开目光。
“出去时明明没有的,谁这么有闲情逸致?”我小声嘀咕着,却没有驻足,速度不变地往教学楼走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冰块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