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下了床,在两名女医生掺扶下蹒跚地走回后台。冰冷的模拟琴音断断续续。
其他病人陆续从后台步出,逐一绕过病床回去。每一个都赤脚走在木板地面上。
其中一人全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皮革的贴身小裤,那形状诱人的骨盆给包裹得不能再紧;左臂以三角巾吊在颈子下,巧妙地遮掩了胸脯;右手五指戴满镂刻细密的金指环,全部以恶龙、太阳、月亮为造型。
另一病人穿着黑色薄纱缝制的吊带长裙,右手包裹的绷带没有缚紧,十多呎长的一段垂在地上拖行。当她回转时才露出颈背——纱裙后背部分打开,以金色细链交错连结。
最后一个病人只有头脸包裹纱布——露出的一只碧绿色眼睛格外慑人。雪白的传统韩服,领口与袖口镶黑,胸前与背后满布大幅的东方风格刺绣:密织的金、红二色丝线构成一丛丛云霞,红日、苍月与一条西洋魔幻风的恶龙在云里隐现。她每走一步,袍服上的魔龙都像在起伏呼吸。
她的左右手各牵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健美东方男子。两人的身材、面孔以至一头短发都很相似,穿着同样的黑绸长裤,光着双脚,嘴角各叼着一枚长铁钉。
到了舞台中央,穿韩服的女病人盘膝坐到床上。两男子解开病床底下的机关,一段鲜红的地毯从隐藏在床底的滚筒吐出。
男子各自从后腰的皮套拔出一只生锈的小铁锤来,取下嘴上的铁钉。
琴声停止。全场静默。
两条健壮的手臂高举铁锤。
每一记锤音都震动人心。
铁钉把红地毯的末端牢牢固定在木板地面上。两个男子把载着韩服女病人的病床慢慢拉回漆黑的后台,在舞台中央铺出一条直线的鲜红。
音乐再度响起,变成三台竖琴合奏的复杂曲调——同样是冰冷的电子合成品。刚才苍白而强烈的投射灯熄灭,变换成柔淡的金黄光芒,残旧的木板舞台瞬间变成古老宫殿的厅堂。
另一批风格迥异的衣饰沿着红地毯登场。
酷似古欧洲宫廷弄臣的红、黑菱形格子纹长裙;灯笼般的黑色高帽上钉满细小的黄金扣饰;模仿中国剪纸手艺的露肩低胸贴身服,剪裁的形状配合美女的乳头刚好形成黑白太极符号;长及手肘的血红色人工皮革手套上,七条金色拉链如刀痕交错斑驳;漆金的细竹鸟笼囚禁着女孩的胸腹,颈肩开口处缝着人造的纯白羽毛……
没有惊叹的声音。所有观看者仿佛都因一波又一波的纯视觉冲击而失神。
犹如性高潮来临前脑海的空白状态。
最后登场的表演者包藏在一双卷合的巨大羽翼内。给泼墨染污了的人造白色羽毛,墨迹呈现剧烈的凄惨美。
表演者解开机关,富弹性的骨材伸展,全长达两公尺的羽翼张开来。犹如堕落天使的男孩袒露出苍白而瘦弱的上身,下身是仿照罗马帝国时代样式的黑色宽身裙与皮革凉鞋。支撑背后双翼的是两条交叉胸前的皮带。皮带勒得皮肤赤红。男孩亢奋般地喘着气。
观赏者再也无法克制,一一从座位上站起来。
其他表演者再度出场,包围着这个已快要站不稳的污秽天使。一双双手掌伸出抓住他的羽翼,暴烈地把它们撕得碎裂。污染的白羽毛在舞台上纷飞。
观众忘我地呼叫鼓掌。有的把那设计简约的线装目录抛往半空:
NEO SPOOKSHOW
at N.Y.C
by
SONG&MOON
〈插图〉
SONG&MOON。时装品牌的名字。
也是两个人的名字。
◇◇◇◇
「NEO SPOOKSHOW」的庆功派对在纽约市中央公园西侧黄金地段的「史坦尼维尔」豪华公寓三十七楼顶层举行。玻璃天窗半开的屋顶底下,一个个仿佛从杂志封面跳出来的俊男美女满场飞舞;香槟与葡萄酒一瓶接一瓶地开;现场DJ手指底下的黑色唱片,旋转释出令人失去时间感的混音节奏;当然还有各种麻药……
派对的主人很满意这一切。
宋仁力完全放松他胖壮的身躯,陷入圆形的纯白色沙发中,粗框墨镜掩盖了他的眼神。满布髭须的嘴巴挂着自豪的笑容。
他的右手握着玻璃酒杯,里面半浮在威士忌上的冰块正缓缓消融,发出细细的破裂声。那只握杯的手掌长满厚茧,就像煤矿工的手一样——今夜展出的一百二十七件「SONG&MOON」首饰系列作品,还有他此刻戴在颈项、耳垂和双手十指上的各种黄金及镀铬饰物,皆是他亲手冶铸雕刻而成。
「终于也结束了……」宋仁力喃喃自语,左手搔搔自己刮光的硕大脑袋。
「躲在这里干嘛?」一个头发往后梳得光亮的中年男人坐到他身旁。「这样的派对,花了这么多钱,不玩白不玩!」
宋仁力不用抬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丹尼·默纳尔,跟他长期合作的发型师。宋仁力其实并不喜欢默纳尔这个男人——滥交、酗酒、古柯碱他一样不缺——可是这家伙的剪刀功夫倒是货真价实。
「是有点累啦……」宋仁力没好气地回答。
「提起精神来啊!这次的表演,简直他妈的把那些时装记者吓得失禁了!不信你看看!」
宋仁力随着默纳尔的视线看去,在人丛中找到妻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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