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现在的标准看,那娃娃的手工并不精细,可是手脚的关节却做的相当灵活。
白色洋装与薰衣草色的肩带已经快要腐朽,化为零碎的布块。但是瓷釉质的头颅还
是非常可爱,水蓝色的大眼镜与金色卷发依然完美无瑕。
『克劳蒂呀。』她低声说。
她的声音让自己意识到,如今是多麽的安静。四下无声,惟有老旧地板的震动
与旁边桌子上的台灯。可是附近还是传来大键琴的乐声,这回是萧邦的曲子,一分
锺华尔兹,技巧还是如许眩目灿烂。她静静的坐着,膝盖上躺着那洋娃娃。她想要
梳理它的金发,整理她的肩带。
《夜访吸血鬼》的高潮场景再度涌上脑海:在巴黎,克劳蒂亚遭到毁灭,活生
生被阳光晒成一堆灰烬。洁曦感到一阵呆滞的震惊,心跳几欲涌出喉头。克劳蒂亚
已然杳无踪影,但其他那几个却还留存。黎斯特,路易斯,阿曼德……
她倏然一惊,看到隔间内的其他事物。她拿起那本书来看。
是一本日记!纸页已经脆黄生斑,但是那老式的字迹仍然历历在目。油灯已经
都燃亮,房间里一片舒适的黄色湛光。她毫不费力的转译其中的法文,第一篇的日
期是一八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
这是路易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尽管随意使用,他这麽说。也许我可以誊录一
些可爱的小诗,不时念给他听?
我并不真的明白『生日』的意思。是说在这一天,我降生到人世间;还是说那
是我抛弃人类的身份,成为现在这模样的纪念日?
我那对绅士双亲总是规避这些简单的问题,大概认为说穷追不舍的谈论这些议
题,有失贵族的风范。路易斯起先会显得困扰,然後看起来悲惨得很,最後只好去
阅读晚报。黎斯特会微笑的为我弹奏莫扎特,然後耸耸肩膀说:『这是我们把你生
出来的纪念日。』
如同以往,他又送一个洋娃娃给我,长的和我没两样,也穿着和我没两样的衣
服。他要我知道,这娃娃可是万里迢迢的从法国远渡而来。可是我要拿它来干吗?
像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跟娃娃玩?
有一个晚上,我终於问他:『这礼物是否暗藏讯息,亲爱的爸爸?是说我会永
远像个洋娃娃那样?』这些年来他已经送给我不止叁十个洋娃娃,每一个都长的没
啥两样,仿佛要我开个储藏室似的。但我不会一直收藏它们,我迟早会烧掉它们,
用火钳打烂它们的陶瓷面孔,看着火舌吞噬它们的头发。我不能说自己这样做很爽,
毕竟这些娃娃都长得很像我。所以,这样的姿态变得如此注册商标,娃娃和我都如
此期待。
如今他又买一个新的给我,当我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竖立在房门瞪着我瞧,仿
佛我的问题砍了他一刀。他脸上的神情无比暗淡,这不像是我的黎斯特!
我巴不得自己能够恨他,恨他们两个;但我无法低档他们的力气与软弱,他们
是这麽满怀爱意,看上去如此悦目!天哪,小姐们一定无法割舍他们。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玩赏那个娃娃,我尖刻的问他:
『你喜欢自己看到的景象吗?』
他低声说:『你根本不想再要娃娃了,对吧?』
『如果你是我的话,』我说:『你还会想要吗?』
他脸上的表情阴惨无比,我从未看到他是这个样子。一道热流闯入他的颜面,
他眨眨眼似乎想嫠清视线;他离开房门,走到起居室,我追赶着他。说真的,我根
本无法忍受看到他这模样,但我还是追上前去。
『你会喜欢它们吗?』我问他:『如果,你是我的话。』
他瞪着我看,像是我在恐吓他。他是个六英尺高的男人,而我只是个不及他一
半高的小孩。
『你认为我漂亮吗?』我问他。
他快步走出客厅,走出後门,但我还是追上去。当他要跨下阶梯时,我紧紧拉
住他的袖子不放。『回答我!』我看着他说:『当你注视我的时候,你看到什麽?
』
他的模样惨不可言。我本以为他会开怀大笑,扯开我的手,但他反而跪倒在地,
紧抱住我。他粗暴的亲吻我的 :『我爱你!』听起来这像是他烙在我身上的诅咒。
接着,他读了一首小诗给我听:
以手覆盖她的脸庞,我心震颤,她如此早夭。
我确定那是苇柏斯特的诗,黎斯特爱死他的剧本;我在想……路易斯会不会喜
欢这首诗呢?应该会吧,虽然简短了些,但它相当美丽。
洁曦温柔的阖上书本,她的双手颤抖不止。她将洋娃娃抱在自己的怀里,血液
汹涌流动。
『克劳蒂亚。』她低语着。
她的头还在抽痛,不过那不打紧,昏黄的油灯带来抚慰的力量,不同於粗劣的
电灯泡。她静静地坐着,像个盲人般的爱抚着娃娃,触摸那柔软如丝的头发,僵硬
的洋装。时钟又在响了,每一声都传遍各个房间。她不能昏倒在这里,得赶快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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