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坟上的风筝_风满中原【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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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半天功夫,楼长个了!今晚这四层楼可比往常高多了。

  好容易爬到了。看着家门我笑了:“认识!”

  就摸钥匙开门。摸了半天没有。指甲缝都找了:没有。

  这酒就醒了小一半了。摸出手机给建伟打电话,没人接。又给丽红打,她说:没见建伟,没见钥匙。

  一会儿她打过来说:“建伟找见了,在楼道睡着呢,钥匙还是没找见。”

  一会儿建伟打电话过来:“过来睡吧,丽红说咱俩才是两口子。”

  我说:“我都睡下了,不去了。对对,是在情人家,对对,是在床上。干啥呢?还能干啥?等救护车呗!不不,腰没折,一进门她就把我抱起往床上一扔,摔岔气了。不不,真不去了,再见。”

  合上电话,我倚门而坐,只觉再没有往起站的力气了。我喝酒这些年,除了电线杆上,在那没睡过,有什么呀,就这儿了。

  做了个梦,月光照着我的那串钥匙,就挂在扯破的风筝旁边,风摇着那片荆棘,钥匙当啷啷地响着。

  月光照着那座荒坟,土是灰白色的。

  “呀!”一声惊叫惊醒了我。是对门的小薛回来,被我横在楼道的腿绊了个跟头,正捂着脑门爬起身来。我急忙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楼道太窄了。”

  小薛说:“大哥你不敢老这样了!上回你半夜趴在扶手上,脑袋耷拉到脚面上,吓得我差点报警!”

  他还说:“现在房子难找,我是真不想搬家。”

  我说:“别别,你别搬,劳驾把你手电借我用用。”

  “要手电干什么?”

  “我去找房子搬家呀。”

  他先进屋取了手电给我,后邀我到他家去睡,这个顺序让我有点不痛快。

  我找钥匙去。回想一下,我只在那儿上窜下跳的,钥匙只可能掉在那儿了。钥匙上有个带夜光的天线宝宝饰物能看见。路又不远。

  明早还要上班,我还得换衣服拿工卡什么的,楼道里也冷后半夜又长,得有点事干。也有睡的地方,可我不想三更半夜地去敲门。

  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让自己觉得,我不敢这时候去那儿。

  就这么去了。穿过沉睡中的家属区,似乎是怕床丢了,众人都在背按床板,一动不动,爱做梦的就象连续剧般接着昨晚的梦做下去,爱咬牙的就咯吱吱地咬碎钢牙,爱放屁的突然就咚的一声,惊起几个小小的黑影,从碗边、柜旁,甚至是从枕边匆匆逃开,那是老鼠。

  有几只循着从人嘴里呼出的晚餐肉味,正准备爬上他的脸,用爪子扒开嘴,探头进去在齿间搜寻。

  它们被惊动了,恼恨地聚在黑暗里等待着。它们饿了一天了,小脸上的皮皱着。

  天高月小。月亮还是那块孤悬天上的石头,云却不像往日的云了。

  象是很旧的云,暗黄中夹杂着深色的斑点,象霉斑。

  前面不远处,一只猫正蹲在路中间,它的爪间抓着一只老鼠,正咬开老鼠的肚子,月光下一排纤细的肋骨一闪,血滴下来,是一滴一滴的黑色。

  我远远绕过它们,那只猫和老鼠都扭过头,一直看着我。

  那黑色一滴滴落下,无声溅开。

  我有些渴了,许是喝酒的原因。

  没走多远就踏上了上塬的土路,这个所谓的家属区,只是沟底突兀耸起的几栋楼房而已,此时回头看去,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在无边的黄土间,顿显孤单。

  向前看去,月光把天地染为一色:灰白。无边的沟沟壑壑如史前时代。象一颗死去的行星表面,看不见那微生物般的人群,看不见那苔藓般的城市,只有死寂,只有死寂,只有在宇宙深处飘荡的一艘飞船,那锈死的舷窗内,靠着一张人脸,只有远处星辰爆炸的闪光,能够照亮那空空眼眶内的霉斑。

  风从背后吹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原来不觉间已满身是汗。上坡挤胃,下坡颠腰,这一段坡路,把胃囊里的酒都挤出了毛孔,也带出了内脏的味道:咸腥。

  我有点想吐。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扑踏踏的脚步声传得很远,带着回音。

  就象有人跟在我后面,也一步步地走着。

  你看,我没喝多,头脑清醒。我觉出了这其中的古怪:在这么空旷的地方不应该有回音的。除非是声波传到天边反射而回,那我掏掏耳朵许能听见。或许是碰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了,一堵墙?几个身影?

  哈哈,我信这些?我怕这些?

  “吓死我了!”我喊了一句,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声在夜空里回荡。我听着挺满意:嗯,有我陈某人的真蕴,爽朗!

  尾音从高音区急转直下,带了一丝哭音。

  就一声,象一张嘴被猛地捂住了。

  四周更静了。风停了,那些刚才在风中沙沙乱摆的荒草荆棘都静止了,高高低低地立着,月光下的影子奇形怪状。

  这是怎样的月光呀,静如固体,黄如牙齿。

  在这样的夜晚杀人,受害者是喊不出声的,因为月光会象沙子一样填满他的嘴巴。并从咽喉漏下,去掩埋那颗狂跳的心脏。

  会象泥,糊住他充血的眼珠,吸干最后那颗绝望的眼泪。

  第三章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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