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丽红呢?她不是在这二楼住吗?"
老头看着我没言语。耳朵里又隐隐响起刚才的嗡嗡声,这声音突然清晰了:说话声,电视广告声,收音机里的戏曲声,小孩的哭闹声,门的开关声。瞬间响彻四周。
突然又一下子沉寂了。
我看着老头,不由地抬起手臂护在身前。老头终于开口了:"这是一楼。"
说完关上了门。我不相信地四下看看:是这扇门呀!东边墙上的电表箱上还是那个燕子窝,可巢边垂着一只小燕子的头,已经干瘪。西墙顶上悬着蛛网,灰串下的墙上用红漆写着一个数字:一。
是一楼。我看着那个红字拍拍脑袋:幸好还没糊涂到连数也不识了。然后上楼,来到上面一层,灯亮着,中间的那扇木门上也有一处裂开了,爬出蚂蚁。蚂蚁,这些无处不在的小东西,等我死了,这些家伙一样会在我的骨灰盒里爬满,大蚂蚁会告诉小蚂蚁:兄弟,这就是骨灰,虽然没有面粉好吃,但是补钙。
我刚抬手准备敲门,猛地停住了:在西墙上也用红漆写着一个数字:三。
我揉揉眼睛,是三。当年古人设计这十个数字时,要求就是:一,最简单的笔画;二,最不易混淆的外形。
我糊涂了。用手在墙上摸摸,然后转身下楼,到下一层看看那个一字,然后匆匆逃出楼门,跑到楼后一看:二楼丽红家的灯仍亮着,那个黑影仍静静站在窗帘后。
我搓了搓脸:千万别慌!没时间糊涂了,点点还一个人在沟里呢。
我冲进楼道上到二楼,一边砸门一边斜眼一看:西墙上仍是那个一字。门开了,仍是那个老头,冷冷地看着我。耳朵里,不,脑子里忽然又充满了嗡嗡声,那声音渐渐地开始响亮了。我一句话没说,咬着牙冲到上一层,一眼就又看见那个血红的三字。
我呻吟一声,扑到中间门前挥着拳头砸门。楼道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砸门声回荡着。
门里仍没有一丝声音。我把头抵在门上,深深吸着气:冷静。不能慌。然后又冲下楼,到楼后一看:灯仍亮着,黑影仍静静站着。
有人呀!可为什么不开门?我朝那影子挥挥拳头,转身又准备上楼。
一回头就看见在楼后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是建伟。他正静静仰着脸,看着窗前的那个黑影。
"建伟!"我两步扑到他跟前,挥手就是一拳:"你这狗东西!你他妈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建伟身子一晃,靠在了树上。他抓住我又挥过来的拳头,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又朝窗户一指:"你看!那就是我。"
他的手冰凉凉的。他脸上含着一丝笑容,一丝凄楚的笑。
我没时间细想,只顾着拉他:"赶快!丽红不给我开门!快叫她下来!"
建伟躲闪着想挣开我的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塞给了我:"这是钥匙。我,我就不去了。"我还想拉,他却挣脱了我的手,转身闪到树后去了。
我紧跟着过去:树后空空。我四下看看,没有人影,只有那个黑影仍在窗后静静站着。
"好啊建伟,你滚吧!我不求你!"泪水一下涌了上来,我狠狠用袖子一擦。别想那么多,别想!抓紧时间!
我告诫着自己,忍着心头针扎似的疼,开始上楼。
二楼,仍是那个一字。我不去看它,只盯着锁孔,捏着钥匙准备开门。
这才发现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钥匙,而是一小截手指头!粘满血迹。
我张大嘴看着,手不由地抖了起来。门突然开了,那个老头站在门口。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拿的指头,慢慢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一股怒火冲上心头,我把那指头摔在了他枯干的脸上,跌跌撞撞地爬上楼,上一层仍然写着:三。
我扑到中间门前,双手拍打着,哑着嗓子喊着。
门里静悄悄的。
我绝望地跪倒在门前,用额头撞着门:丽红!你开门呀!
一只手按在了我肩上。我猛地回头:那老头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他穿的睡衣有些破烂,一片一片的。
我仔细一看,那是正在脱落的皮肉。
他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慢慢地说:"知道你为什么上错楼层吗?"
我歪着头却挣不开他的手,他说:"知道你为什么上两层才到一楼吗?"
我不动了,猛然想起来:是呀,只顾着上来下去地折腾,就没想过在一楼仔细看看。
他继续说着:"因为你是从地底下上楼的!因为你是鬼!"他摇晃着我的头,大声地喊着:"你是鬼!是鬼!"
我无力地想推开他,一边哭喊着:"我不是!不是!"
第五十二章
门突然开了。
我赫然看见大开的门里,正是我的家。我知道门上裂缝里,为什么会爬出那么多的蚂蚁了。
门边的鞋柜上,乱七八糟摆满了鞋。那拱形的是我的鞋,无论什么鞋到我脚上,都会被穿的两头翘起,侧看状如月牙,而鞋帮则分两边倒下,俯看形如满月。那双靴子是小慧才买不久的,为了这靴子,她在鞋店门口仔细给我交待过:等会我还个价,他要说不行我就往外走,你走慢点,看他要没有叫住我的意思,你就叫住我啊。那一只奥特曼鞋是点点的,另一只半埋在地上的黄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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