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这时启动,紧紧抓在一起的手不得不松开了。温晓云追着缓缓远去的母亲喊:“妈妈,我一定……一定听你的话,一定很乖很乖地等你回来,一定……”
轰隆轰隆的列车声把一个稚嫩的声音碾碎了。温晓云站定下来,幽黑的眼睛里没有泪光,只透出无比的坚强。她咬了一下嘴唇,把长发狠狠摔到脑后:“雷摩斯,走吧,我们去买回学校的火车票。”
雷摩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在她前面。她以为他带她去售票处,也就没再问,只是沉默地跟着他。她感激他现在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如果他对她说话,也许一个微不足道的话题,也会使她哭出来的。
可是,等她抬起头来,放眼朝前望去时,却发现展现在视野中的,已经是暮色掩映中的西子湖畔了。她奇怪地问:“咦,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应该去买火车票嘛。”
雷摩斯看着她那焦急的样子,不仅不为所动,反而狡黠地问:“你以为你妈妈的冤案中,谁是关键的坏人?”
“当然是那个秦副经理啦!”温晓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要不是他贪污公款,畏罪潜逃,怎么会牵连到我妈妈?”
雷摩斯“哼”了一声,嘴角牵出的一丝冷笑让温晓云感到自己有弱智的嫌疑,“情况可能比这复杂多了,所以你妈妈有好多顾虑……”
糟糕的是想来想去,她也想不出问题所在。妈妈说得清清楚楚,事情是明摆着的。可是……可是雷摩斯从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王国庆!”
“为什么?”温晓云不解。
“路校长的肾就是换给王国庆的儿子的。”悄悄的一句话,把温晓云憾动了。她想要显得聪明,也不可能了,只好傻傻地张大嘴巴:“原来是这样?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那时天天往神祠跑,生活在虚幻中,哪里知道人间的事?他在心中想。
雷摩斯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并没有出声。对她,他心有不忍,不忍心伤她一点点,哪怕一句重话。她坐在那儿,黑黑的长发衬着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好像水晶娃娃,那么脆弱又那么顽强。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的?”过度的震惊使温晓云张开的嘴巴几乎合不拢了。
“我调查过的。”雷摩斯竭力使自己的口吻平淡,可是才说了一句,他就激动起来了,“当我听说这姓王的儿子换了路校长的肾时,我真恨不得把这小子给咔嚓了!可是、可是……”
他非常艰难地咽着唾沫。温晓云赶紧把随身带的一瓶矿泉水递过去,他抿了一口,好像把一口恶气终于咽下去了:“可是冷静想想,这也没道理。路校长为了我们,是自愿把肾卖掉的。如果没有王国庆,也会有李国庆来买……路校长的肾。总不能说买肾的人就是坏人。但王国庆为儿子买肾的钱不是自己掏腰包,而是诚信制药厂出的。那么,这道题目的X1已经很明确———王国庆起码是犯了贪污罪,贪污的数字,至少人民币20万。”
那么,还有X2吗?
雷摩斯皱起眉头,灰灰的暮色从天而降,落进了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这个X2嘛,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已知条件也不少。你妈妈刚才说,把一大笔钱汇到国外,也是他的指示。可见,这个人很有名堂。可为什么他仍当书记,一点不承担责任,携款逃跑的秦副总经理也逍遥法外,却让你妈妈当了替罪羊?”
“也许他和秦副总经理暗中勾结,也许上级包庇他们……”温晓云瞪着雷摩斯,有一种突然开窍了的感觉。
“也许他还有后台。”雷摩斯也瞪着温晓云, “路校长对你说过什么吗?当然,我是指关于你妈妈的事。”
“他叫我不要自卑,相信妈妈是好人。还有……还有他说他会帮助我的。”突然,她被雷摩斯猛推了一下:“再重复一遍,路校长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帮助我的。”她真惊讶他的莽撞。而且他的表情非常古怪,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一个哑巴要想表达自己却说不出来似的。
天哪!什么叫石破天惊?这就是———拨开纷乱的迷雾,X2已向他展露出部分容颜。很可能,路校长是为了帮助温晓云,查清她妈妈的案子,触犯了党委书记王国庆,结果遭到了毒手。从表面上看,这跟换肾的事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是,其中必然有某种联系,必然!
他决心深入虎穴,查清这个“必然”。
不过,如果说雷摩斯真的能像老谋深算的福尔摩斯那样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露声色,那就错了。事实上激动使他差点没像奥运冠军那样握紧拳头振臂喊叫了。要知道把这种冲动压抑下去有多难。但他马上意识到,温晓云要是晓得了这一切,保不定会哭鼻子———为了他雷摩斯的安危。当然,有个女生为自己哭泣,绝对酷毙。但雷摩斯宁可酷在骨子里,所以他决定让温晓云蒙在鼓里。当务之急是先把她送走,免得她顾虑重重,往童老师那儿参奏一本,乱了他的章法。
他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陪你去买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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