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是一个谜。
第六章刘旭刚 半夜里,一阵响动将我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我辨别出那响声来自门外,是上楼的脚步声,缓慢而轻微。我警觉起来,一下子睡意全无,紧张地盯着卧室的门。
那脚步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但又似乎总也上不到楼梯的顶部。
我起身走到门边,猛然拉开门——楼梯上是空的。那个响声消失了,房间里静得出奇,从楼下客厅里传来石英钟微小的滴答声。我呆立在卧室门的外面,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猛然,在我的身后传来剧烈的门撞击声。如果我是一只玻璃花瓶,那声音足以将我震成碎片。我回头一看——卧室门紧紧地关上了。
有人贴着我的身体走进了我的卧室!而我却看不见他!
那一刻我恐惧到了极点。
在走廊里有一个金属杆拖把,我将它拿在手中作为武器。我猛然打开卧室的门,啪地打开灯,如临大敌地环视了一圈。卧室里什么也没有,窗户洞开,窗外呼呼地响着风声。也许刚才是风将门关上了。
我放下拖把,关上窗户,重新躺进被窝里。我觉得那本来是太空棉做的枕头变得好硬好硬。而且,它在升高,升高,我起身回头看——枕头变得好高呀。
我仔细一看,立刻魂飞魄散。
那不是什么枕头,而是一个人的背,一个陀得很厉害的背。
“嘿嘿嘿……”随着一阵怪笑,从那个背的后面,转过来一个人头,上面长着一双混浊的眼睛,是那个停车场老头!他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闪亮。他用那种沙哑的声音重复着:“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我大叫一声,向后一闪跌落在床下。
我醒了。
原来,刚才是一个恶梦。
我发现自己刚从床上掉下来,屁股摔得很疼,被子被我拖到了地上。但我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是舒悦。
舒悦惊讶地说:“你怎么啦?怎么在地上。”
我努力掩饰自己惊恐的神情,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做梦的时候掉下床了。”
她跑过来说:“要紧吗,让我扶你起来。”
“不用不用。”
但她已经绕到我的身后抱住我,将我想上抱起。
我感觉她抱得我好紧好紧,紧得令我几乎窒息。
我发现自己被抱离了地面,身体在空中不断地升高、升高。她把我举过了她的头顶。
我挣扎着喊道:“舒悦,快放我下来。”
舒悦不回答,我只能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
我感到自己被扔了出去,在空气中向前飞去,重重地摔在对面墙上。
舒悦向我走来,不,她不是舒悦,是那个追赶我汽车的人。
“不,不要过来!”我大声喊着。
那个人木无表情地向前走。
我靠在墙上,无处可退,眼看着走到我面前,伸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变得冰冷,我冷得发抖,我的双腿在徒劳地挣扎着,无法呼吸。
我再次醒过来,忽地从床上坐起。
刚才还是在梦中!
我发觉自己满身是汗,浑身酸软无力,头痛得快要裂开了。豆大的汗珠不住地顺着脸庞往下滴淌。我想我可能是病了,在发烧。在最难受的那一刻,我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床上,我以为我挺不过这一关了,我觉得我就要死了。
但我没有惊动舒悦,一个人痛苦地熬着,熬着。直到最后沉沉地睡去。
我被一阵门铃声惊醒。
我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我一边高声答应着,一边匆忙地穿衣下床下楼。
打开门一看,是刘旭刚,我最要好的朋友。
刘旭刚留着寸发,嘴上和下巴上的毛却长得长长的,从来不剃。他长着一张瘦小的脸,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眼睛深埋在眼窝里,挺直而略带下勾的鼻子,嘴巴扁而薄。他的身材和脸一样又瘦又小,还略有些驼背。他穿着一个大型号的快超过膝盖的黑色体恤,胸前赫然印着两只白色的手掌印,配上一大堆白色的密密麻麻、大小参差不同的英文字母,自认为特酷。
我和他原来都在油画系,后来,美院新成立了设计系,缺乏老师,他又喜欢上了电脑设计,对油画逐渐失去了兴趣,于是向院里主动提出申请,调到设计系去了。但他仍然大事小事经常找我。我们仍然像以前那样在一起探讨作品创作。他的油画虽然不如我,但我很佩服他对作品的鉴赏力。他也常常自嘲地说自己是“眼高手低”的艺术家。每当我有了新作时,总是先给他打电话,让他评头品足一番。而他也从来都是当仁不让,像一个真正的批评家一样,毫不隐瞒地将自己的意见和盘托出。当然,他提意见时总是非常委婉,或者先说画面的优点,在我听得心花怒放的时候才巧妙地指出有待改进的地方。
事实上,旭刚在这一方面确实帮了我不少忙。俗语说:“人家的媳妇,自己的娃”。要知道,美术界流行的俗语是:“人家的媳妇,自己的作品。”对于一个画家而言,一个新作品真的像自己生的孩子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要想自己挑出自己作品的毛病,尤其是细微的毛病,真的很难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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