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俩为人很好,男的老实厚道、女的贤惠和善。我和他们很谈得来。只是从前两年开始大排档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并且每况日下。其实整个地区的经济都不景气,像他们那样能维持下去的饮食店已经不多了。暑假的时候回家乡,就曾听炬记说起,他想把店面顶出去,这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我当时还劝他再忍耐一下,这年头除了那些贪官和奸商,谁过得容易。然而我没想到他的大排档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就倒闭了。现在搬到这里开起了日杂勉强营生。我心里好生感叹。
那对夫妇越吵越凶,甚至说出非常伤人的狠话,妻子终于泣不成声了。坐在一旁的老人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炬记的鼻子就痛骂了一顿。炬记不再吭声了,蹲在角落里静静地抽着烟,老人坐了下来捶着胸口叹气。妻子擦了下眼泪,走进了里屋。
现在我才知道这年近古稀的老人正是炬记的父亲,那么看来,刚才我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就是炬记的弟弟了。
妻子从里屋出来,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抱着年幼的女儿要离开这个家了。
老人上前挽留。
妻子又哭了起来。
“爸,家里的钱全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们过两天就去签离婚协议,这日子没法过了。”
“唉!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能轻言离婚呢,两夫妻坐下来好好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日子总能凑合着过的。”
“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也忍不到现在了。”
“以后不赌就行了,这地下六合彩害人不浅啊!”
“爸,你不知道,这世道啊!赌不赌都是死路一条。我和他情缘已尽,但我还是认你这个爸的,以后你们好好保重了。”说完,她幽怨地看了她的男人一眼,目光里充满了不舍和忧伤。然后转身走出了店铺。
“爸爸、爷爷……”年幼的女儿在母亲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炬记依然蹲在角落里,狠狠地抽着烟,双眼都红透了。
“家嫂、家嫂……”老人追了出去。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颤抖着双肩远去的身影。
那场景好凄酸啊!我不禁黯然泪下。
“我没眼看你们了。”老人冲进店里,向炬记狠狠地吼了句,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
三
老人走后,我继续在街上游荡。心情越益的烦闷,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呼朋引友出来对酒当歌。毕竟遇到这种事情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反思、静静地回想和媛媛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再慢慢地把她淡忘。
我已经酒入三巡了,脑袋一阵阵的涨痛,晕头转向、步履凌乱。夜已开始深了。到处乌灯黑火,纯乎就是一个死城了。
我终于走不动了,想随便找个台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家商铺前,却突然被一件什么物体绊倒了。我回头看到那物体动了一下,因为夜色太黑了,我看不清那物体的模样,只依稀地看到那是个人形的物体,姑且当那是件类似人的物体吧。我心里烦闷极了,只想找个人陪我喝酒,就算那不是人也没关系。于是我站起来,醉醺醺地说:“你老兄要陪我喝酒啊?来来来!”
我拖起那件类似人的物体,摇摇晃晃地向临江路走去。
临江路旁稀稀拉拉地开了四五间大排档,桌椅摆在江边,厨房都在马路对面。
只有在这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人感觉到这个死寂的城市还未完全死绝。当然,在这个时候出来吃夜宵的多是些流氓混混。
我找了间生意最淡的大排档,把那件类似于人的物体扔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在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们那桌旁边只开了两桌,拼在一起的,八九个蛊惑仔打扮的男女围在那里饮酒猜枚。
服务员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给我们斟了茶。两杯茶下肚,我酒醒了大半。这时我才开始仔细端详着坐在我对面的那件类似于人的物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他正是那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怎么老是你啊?”
老人没有答话,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
这时我才发现老人是如此瘦弱单薄,简直就是皮包骨了。看得出他饿坏了。
我马上叫服务员,点了两碗白粥,一份羊肉火锅。
一碗粥下肚后,老人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唉!我那两个不肖子啊!小儿子整天无所事事,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一直懂事的大儿子现在也沦为赌徒,弄得妻离子散。”
我静静地倾听着老人的经历。原来他来自湖南一个贫困乡村,两个儿子早年到连镇谋生。前年他老伴去世了。大儿子本想把他接来长住的,他一来舍不得死去的老伴,二来知道儿子生意受挫,不想再拖累儿子。于是没有答应。没想到村里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到处田地荒芜、村民嗜赌成灾,治安混乱,他半生的积蓄一夜间就被盗取一空。最后他实在无以为生,只有不远千里地来投靠他的两个儿子。 不料途中又被小偷扒掉了钱包。今天凌晨进入广东境内就没钱转车了,后来步行了20多里路,直到天黑了才来到这里。
“今天是我六十大寿,我是专门挑这个日子来找他们的。一路上我粒米未进,本想只要见到他们就行了。在路上我还一直想着我的儿子、媳妇、孙女都围坐在一起给我祝寿的情境呢。没想到他们都不记得我的生日了,他们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好。我到这里还没吃饱却被他们气饱了,还差点饿死街头。到现在他们都没对我说声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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