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结婚了吗?”
张弓在暗中呵呵一笑:“你说呢?”
“看你年纪,肯定有家小了吧。”
“也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张弓没吭声,双手交叠在一起枕在脑下,沉默了片刻,说:“我有过一个妻子,可后来分手了。”
“为什么?”
“真想抽根香烟。”张弓长叹一声。
“我这里没有。”胡瑜顿了顿,说,“你还告诉我为什么呢?”
“因为......后来我们的儿子死了。”
胡瑜戛然止声了,半晌才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提及你的伤心事。”
张弓说:“没关系,这么多年了,已经没有伤心了,人是一种善忘的动物。”
“不对,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眼神时,我就觉得你很忧郁。”
“忧郁?”张弓干笑了一下,说,“不,我只是长久以来一直很憋闷。”
“我看得出,你心里憋着很多话没人诉说,我对你而言是一个陌生人,也许哪一天你突然离开了,我们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相遇,所以你闷的话不妨和我讲讲吧。”
“你如果想听,我就讲一件没人会相信我的事情。”张弓吁了口气,说,“那还是在我当兵的时候,那一年我退伍了......”
张弓从野战部队退伍时并不光彩,原因是他有一次产生幻觉,用军刺扎伤了排长。大家都传他染了癔症,且是最为危险的那种。在战友眼中,他显然成了一颗定时炸弹。于是,他不光荣地退伍了。
张弓觉得委屈,委屈并非是因为误了他的前程,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患这怪病。
他委屈的是刺伤排长的真正原因仅他一个人知道,更委屈的是他不能堂皇地用这个理由释清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
事实是,有一天夜里,张弓突然醒来,看见一个人直撅撅地站在他面前。
这个人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是他战场上的敌人。在前一天的肉搏战中,张弓毫不留情地用军刺把他捅死了,捅在了心脏。张弓近在咫尺,清晰而又深刻地牢记着他胸口鲜血喷涌的情景。
第二天夜里,他又看见这人站在他面前,眼神直愣愣地索定他,充满仇恨。
张弓不信邪,他想,狗日的,敢杀你一回就敢杀你第二回。
第三天夜,当张弓再次见到他时,毫不犹豫地掏出藏匿在身下的军刺捅了过去。随着一声惨叫,张弓彻底清醒了,他看见自己的军刺没入了排长的心窝。
不幸中的万幸,排长是个右心人,所以这一刺没要他命。
不过张弓没被少折腾,调查来调查去,没查出有刺杀长官的动机,最终被确症是罹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基于平日的优异表现和排长本人的谅解,张弓被免于送上军事法庭,不过提前退伍了。
回到后方,张弓在疗养院里老老实实待了两年,颓废了两年,冥思苦想了两年,最终没弄明白那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一个鬼魂怎么就突然变排长了呢?
但有一件事情他清晰得很,被他搏杀的敌人是个独眼龙,自然,来寻仇的鬼魂也只有一只眼睛。
第八章 黑暗谜踪
张弓娓娓的讲着,没有感情色彩,没有抑扬顿挫,仿佛讲着一个遥远的时代,一个遥远的、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胡瑜静静地倾听,忽然问:“你真的相信自己看到了那个独眼鬼魂?”
张弓低沉着嗓音说:“不。”
“为什么不呢?也许你的眼睛根本没欺骗你。”
“不......我更相信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为什么呀?”
“因为......我在战场上杀的人太多了。你没尝试过杀人的滋味,就象吸毒一样,会上瘾,但最终会摧毁一个人的精神。你知道吗,从本质上讲我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但我的生命也在逐渐地崩溃。”
胡瑜在黑暗中幽幽地叹气:“这难道就你喜欢猎杀动物的原因吗?”
张弓无言以对。
胡瑜接着说:“那你退伍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我总感觉你经历了一次很大变故。”
张弓说:“后来,我将那事渐渐搁置了,住进精神病院。两年后,我健健康康地出院了。后来,我跳入了茫茫商海,意外地做起了生意,意外地赚了钱。再后来,我娶妻了,生子了,象所有正常的男人那样有滋有味地生活着,感觉幸福象花儿一样。我很满足,我希望就这么活下去,把儿子慢慢培养成人,到八九十岁时,和妻子一起正常地老死,多么平静而又惬意的一辈子。”
张弓的嗓门突然有些喑哑了:“然而,在祥和中,我常常又隐约觉得身边危机四伏。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危机,危机来自哪里,我无法确切地知道。所以,我很惶恐,总觉得仿佛有一股幽暗的力量,一直在无形中支配着我和我身边的一切,令我对这个世界逐渐感觉无所适从。
终于有一天......”
“有一天怎么了?”
“有一天......幸福就象花儿一样凋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弓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说:“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向我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说我的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我妻子背着我偷人,而且,在信封里还夹带了证明我妻子对我不忠的照片。我莫名其妙地相信了,但我没去质问我的妻子,我只是在暗中窥察。我越看儿子越觉得不象我,而且妻子也越来越对我冷淡了。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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