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半年没有郑莹的消息了,徐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此超大规模残酷的战争,更让他明白音信杳无意味着什么。黄海海面上翻腾的冰冷巨浪,卡在礁石中触礁倾覆的豪华游艇,都已经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郑莹盈盈的笑,真正只属于女人的笑,既高贵又腼腆。这些清晰的影像在他不经意之间就回跳出来刺激他,有时令他彻夜难眠。
那段故事发生在去年十月,当时他刚参加国际军人大赛并载誉归来,在他就职的海岸护卫队中,他获得了上下一致的崇敬。一天,突然接到求救信号,是海事局转过来的,说有一艘游艇困于海上,这艘游艇因大意而未能及时回港,海上风云突变,风急浪高,游艇被巨浪袭击触礁倾覆,地点是一个珊瑚岛,必须紧急救援。由于风浪太大,暗礁如刀,救援船无法靠近,海事局已经无能为力,因此请求海岸护卫队直升飞机支援。
徐豹和救援队驾着直升飞机赶到时,那艘白色的豪华游艇已经在礁石中被巨浪拍打了两个多小时。游艇可能是察觉到气象变化,但是为时已晚,被海浪裹挟着推到礁岛边的,碰撞破裂。游艇后半截已经沉入水中,前头翘起露出水面一部分,艇身倾斜得很厉害,不抓住艇上固着物体,人几乎难以站住脚。这时,尚有两个人在艇上,一男一女,还躲在驾驶舱中等待救援,其余的人已经遇难了。驾驶舱的玻璃全都碎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浪不断拍打在艇身上,上面的人一不小心,随时可能被大浪卷走。温度很低,艇上的人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涌浪又高又大,救援船的确没有办法靠近,唯一靠近的可能是从直升机上放下软梯。
软梯放出去了,直升飞机在游艇上空缓缓盘旋。舱内的人走了出来,可是风浪太大,软梯摇晃不停,艇上的人试了几次都没能抓到,最后一次,可能是那人已经没有力气了,一下跌倒,幸好及时抱住了栏杆,才没有掉到海里去,这一下把他的魂魄都吓飞了,再也不敢轻易去试。那个女子显然在体力上更弱一些。难道,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海浪卷走?
“还能再低一点么?”徐豹问直升飞机机长。
机长手在抖动,风很大,直升飞机难以掌握。他闷声回了一句。“不行啊,上尉。现在我们都已经危险了。”
飞机的位置靠得太低的话,在大风的吹袭中,都有可能碰在艇上或礁石上。要是绳梯挂在了游艇上也容易出危险,那时只有割掉绳梯。徐豹想了一下,带上绳子出了机舱,一见风就是一个冷噤。踩上了软梯,风吹着他在波涛翻滚的海面上荡秋千,他象一只系在绳上的皮球晃来荡去,怎么也稳定不住。一级。又一级。艰难地往下滑。终于到了软梯的尾头。危险也在此时达到了极至。
在风的搅动中,徐豹来回晃荡,有时候,腾起的惊涛骇浪将他完全吞噬进去。他离游艇最近时,只有不到一米。机长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距离,稳定,稳定,距离——保持住,上尉的生命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稍一不慎,撞在游艇或者礁石上,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现在的直升机怎么就那么难以平稳控制呢?
徐豹将绳子的一端系在软梯的尾端,另一头系在腰上,这样即使不慎掉了下去,也还能靠着绳子回到软梯上。风浪太大,他试了几次都找不到跳落的可靠地点。晃荡中有一次还差点撞到游艇舱顶,他的左脚踝突然一阵钝痛,随即就因冷得麻木而不觉了。
艇上的人开始绝望了,他们甚至没有力气挪动一步。时间越久,救援成功的可能性越小。徐豹有点头晕恶心,浑身被大浪浇透,开始还是冷只起鸡皮疙瘩,渐渐的偶尔会打一个哆嗦。徐豹脑中十分清楚,他只有冒险一跳。两腿夹着软梯,他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看准时机,猛然一越。绳梯没有承受力的支点,立即荡开,大大减低了他跳出的距离,徐豹没有着艇,擦着艇身落下,然而就在他将要落入海中的时候,他腰一扭,硬生生的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伸手猛的抓住了栏杆。栏杆被他这么用力一拽,一头竟然断了,然而这给他延缓了一点时间。徐豹腰身一耸,手臂发劲,脚也点住艇身,借力一跃,另一只手也伸出去,虽然仅仅抓住了栏杆底部。很快的,手脚并用,徐豹爬上了游艇。巨浪使他几乎是匍伏着爬到了驾驶舱,然后一点点收短绳子,将软绳梯拉了过来。游艇上,仅存的两个人紧紧抱住破裂的舱门边,亲眼目睹了这惊险的一幕。
那女子精疲力竭,加上一时激动,竟说不出话来。涛声很大,徐豹不得不震着声音说,男子哇啦哇啦跟他对话。徐豹一句也听不明白。
“是日本人。”徐豹瞬间竟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瞬间。他指着软梯让男子先上,可是那个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动,他拉起女子想帮助她上绳梯。可是他也快要没力气了。徐豹摇摇头,心里却很佩服那男子的气概。他凑到女子跟前说:“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女子点点头,很费劲的迸出了一句沙哑的话:“能。谢谢你。”
她说的是中文。徐豹裂嘴笑了。“叫那个男人自己先上软梯,我随后和你一起上去。”
“嗯。”女子有些不解,盯着徐豹。
“你们都没有力气了。我救不了两个。他是男人,勇敢一点。自己先上吧。最后的一次了,就会成功了,别怕。”徐豹对那个男子挤出一丝笑,鼓励他,又伸出手指做了一个“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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