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穿着火红色的裙子,飘呀飘地来到我们家里。她的
胸前,吊着一个圆镜,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利剑。她在屋子里晃来荡去,片刻的功夫,
便把大哥从什么何仙姑神坛讨回来黏贴在玻璃窗上、大门上的符纸,全给撕了下来,并
且撕个粉碎,撒了满地的纸屑。然后她离去前,用那我已经熟悉不过的深痛恶绝的眼光,
瞟了我一下,恨声道:
“你逃不了!你逃不了!”
那红衣女鬼,不消说,是袁小玲。
我听到自己惶急的大叫:“我没有杀你!我没害你!我还做好心报警不让你暴尸荒
野、你放过我呀!”
她那裙裾飘飘掠离的一刹那,我听到她在说什么,但听起来遥远,却又有点嘶叫的
意味,好像是说:“你替我杀了那凶手,我放过你!”还是说,“你见死不救,你也是
凶手!”
实在听不清楚。
“呜——哇——”我如同婴儿哭泣,挣扎着由梦中跃起弹高。
眼底是一片漆黑。
我颤巍巍地扑上前,亮起灯掣,灯亮处,我首先是朝大门板壁上看去,不见袁小玲
的鬼影“嵌”在门里,心下舒了一口气。然而,细瞧下,却又赫然发现,黏贴在门上和
玻璃窗上的神符已不见了,但客厅满地尽是碎纸屑,分明刚才的梦里情景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
在我还来不及发出第二声的惨嚎时,大哥与大嫂己被我在厅里的响动惊醒。
“存义,什么事?”
“我梦见她……来……了……,她来撕掉门上和窗上的……神……符……我醒了……
便见到……满地的……碎纸……”
“不怕不怕,”大哥为了减除我的惧意,故意提高嗓子强作轻松地道,“都快天亮
了,天一亮,我就陪你去坟场祭拜,拜了就没事了,我昨晚还找了一大桶的些灰……”
距离天这尚有三个钟头,我一分钟都难熬下去,莫说是三个小时了。
“是了,存义,你是在哪个坟场插青竹?”大哥忽然问道。
我差一点圆不了谎,舌头老是打结,就是说不出话来。
是大嫂代答的:“二叔说过是合石。”
我唯有含糊的回应一声“嗯”。
就这样,大哥、大嫂和我,枯坐着干瞪着眼等天亮。
天色终于在那痛苦的等待中大白。
赶着要出门的当儿,却又倾盆大雨起来,好不容易待雨停了,已是中午十二点钟了,
但看上去,倒像夜色渐浓之刻。大哥的的士只能开到坟场半山.到山顶,还得步行一大
段弯弯曲曲的山径。一路上,旧茔新冢成千上万重重叠叠,沿着山坡一排又一排,挤得
满满的。我在前头挽着大桶柴灰和大袋元宝蜡烛带路,大哥在后面扛着烧猪尾随。我一
路心里不免嘀咕,抱怨大嫂扯的谎害我不浅,搞到被大哥押着要来这种鬼地方圆谎。老
实说,置身于这么一座垒垒的墓地里,放眼望去,四周阴沉沉静沉沉,罩在一片无边无
垠的荒冢中,我可真的是毛发倒竖。
大哥在催促:“存义,到了没有?”
我给他催得心慌:“就到了,喏,前面就是!”
我闭上眼睛胡乱朝一个墓地一指,心想反正都是扯谎,拜谁都没关系,那烧猪和元
宝蜡烛就当作是益了墓下的亡魂。
“存义,”大哥惊叱,“你没搞错!是这里……”
我睁开眼睛,随着大哥的眼光望去,这一瞧,整个人只差没给吓得屁滚尿流,以及
身子向后猛跌个十来丈远。我的手,仍指着那个墓地,直至我发现了错误,可是我的手
仿佛已不听使唤般,僵直直地指着放不下来,我的手指所指的那个墓地,是一处新冢,
分明是在我们到达之前不久才填好的土,泥还是松松的,木碑是新插的,烛泪一饼一饼
的乱疙瘩,香枝犹尽息。我不用走近去看,已能清楚地瞧见,那石碑上赫然题着“爱女
袁小玲之墓”!
“存义!存义!”大哥喊我。
我唔晤呃呃地答不出话来。
“存义,怎会是这里?”大哥的一张脸,都傻白了。
我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泪水不遏而流。“存义,你吓糊涂了,你记错了地方!”大
哥的表情,好复杂、好疑惑、好古怪,却又好生地不安。我陡然膝间一软。扑通一声,
跪跌了下去,挣扎着爬前几步,朝着袁小玲的墓前,全身匍匐,顶额抵地,开始放声恸
哭起来。我听见自己一声声撼天震地的恸哭,随着山上的阵阵阴风,沸沸滚滚往山脚下
冲流下去,在那千茔百冢的山坟里,此起彼落的激荡着……
“存义!存义!”大哥的声音充满抖痛、惊悸、颤动以及更多的焦灼。
我仍然哭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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