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虽学识不多,但对那些形形色色的鬼怪故事所知甚广,总是能在我感兴趣的时候搬出一大堆的我未曾听过的诡异传说;而这些传说,又甚为*真,因为姥姥能把其中涉及到的人名、地名讲得一清二楚,我要是问及,她还能告诉我现今这些人、地的所在——比马哥给我们搬的那些难以自圆其说的古儿可要好听多了。我给姥姥报告完上个月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之后,姥姥便会给我讲她懂得的那些古儿。
今次姥姥却没有说鬼怪,她只是开始讲述我很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期我还是懵懂的幼儿,虽还存在些许的回忆,可也顶多停留在知道有那么一回事的层次,若要深究,我是绝对记不起来的。
我大约还是三岁的时候,能够自己一个人在家的附近玩耍了。因为爹娘管教甚严,我是不可以和同龄的小伙伴们玩的——也许是为了照看方便、保证安全,或者怕小伙伴们去哪里捣蛋会带坏了我——只有沙堆、瓦砾和家里养的几只小母鸡是我的玩伴。
说到这里,姥姥慈祥地笑了:“咱家小该在小时候可是很听话的呢。”我一面讪笑,一面心说:难道我现在就不听话了?
兴许是没有人陪着玩,我便喜欢时时守在家门附近的村路旁,边玩沙子边等爹从地里回来——那条路是爹回来的必经之道。远远看见爹的身影,就会屁颠颠地跑过去,嘴里喊着“爹、爹”的。爹却总是板着脸,塌下嘴角说:“又弄得一身脏!”
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爹总是很严肃、很凶的。姥姥说,我小的时候是很怕爹的,可又甚为想让爹带着自己玩。
于是我在出门之后,见到爹的身影,就会高声唤:“爹!”爹他小的时候家里穷,加之兄弟姐妹也很多,爷爷奶奶经常没有饱饭给他吃,更不用说充足的油水了,因此爹的身高很显眼,他又早年脱发,他的身影还是很好认的。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爹的身影独一无二,村中走动的众人里还是会有和爹的身影差不多的人,他们有时经过我家门前,我也会大喊:“爹!”当别人走近、诧异地看着我,我也望清楚那人不是爹时,尴尬得很。
姥姥笑说,我很聪明,有时叫错了,会顺着“爹”字大声唱歌、高声说些不相关的话,或者一直望着那人的身后——仿佛叫的并不是那人,唯独那人他自己表错情了。
这个时期的我,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鸭,还没真正认得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见了谁都会跟着跑的。后来实在怕我走丢了,便请来隔壁村的师娘(女巫),给爹请了一道符,说是定魂用的,这样我就只跟着爹,而不会“有奶便是娘”了。
姥姥正色道,那道符,其实是两张黄纸合在一块儿的,其中一张上边用红字写了地藏菩萨出山的请帖,另一张写的是我的生辰八字。我之所以有时会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爹,是因为我天灵盖未合,胎体动摇——我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便足以证明——还有爹与我的轮回宿命问题:我的前世与好多些人有恩怨纠葛,今生的父子因缘不定,使得我看到那些人便会开口叫唤“爹”了。爹拿了那道符之后,我便再没有错喊别人作爹了。
姥姥的这番说话,反而激起了我回忆里储存着的模糊的真实景况。当时我那么个小不点,见识到这排场,又隐约听得大人们说这场法事是跟我有关的——即便他们不说,我也是晓得的,因为娘抱着我,那师娘在我面前拿着两张黄纸晃悠过一阵——我就怕了,不敢再胡乱喊人;就算他们不搞这场法事,我也不会再乱喊了——毕竟认错人是很丢脸、很尴尬的事情。
姥姥说到这就罢了,扯了别的话题。
说到师娘,我在得闲的时候曾就这个问题请教了一下住在村里的师娘。让我没想到的是,师娘竟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只给了句“这些东西只能说还解释不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又转去问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村卫生所的周医生。他很可恨,先是说:“你想知道呀?我来告诉你罢。”我正洗耳恭听,他突然“哇”的大叫一声,我的脸霎时被吓得铁青,他还哈哈大笑:“吓着你了吧!”
后来我合计着:当时我不就是年纪太小,认不清人嘛,何况没人同我玩耍,我一时过于依赖爹了,才急着喊他。再有,这些究竟是迷信的事情,怎么可信?好歹我是个学习过文化知识的人。
末了,我不断嗤笑自己的多虑:还有,娘不是没有让师娘给请符么,没见过或听谁讲过我错认娘的事发生呀,印象里也捉摸不出此等情况的痕迹。难不成我会连自己的娘都认不清?
琢磨至此,我便心安了。
第二十四章 他想
杨小宇疯了。我知道他没有。
十公在镇里的学校任教语文,可是他教的不是我们这个班,因此在校园里我甚少见他;我所有感官对语文老师的印象,就是应该像十公那样的:思考过多造成的光额头,岁月在面颊上的刻痕,代表睿智的稍长的花白眉毛,凸显严谨的眉心皱,突现慈祥的鱼尾纹。而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则是个比十公年轻得多的中年男子,一脸的福相,说起话来脖子往后顶——倒像是个高音歌唱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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