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了”就是两腿一伸死了的意思。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就这么一分神的瞬间,马哥突如其来大喊一声。我望向马哥,他的手搓在眼角上,再一看,搓下来一团白色的物事,像眼屎;仔细瞧,那根本不是眼屎——有谁见过会挪动的眼屎?那分明就是一团蛆虫,米粒般大小,正努力爬散开来。马哥愣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背,转脸向我,咧嘴笑了起来。他的双眼,还有团团的蛆虫夹在眼缝里。
“啊!”我惊醒了,脚不知何时已经露出被子外边,凉凉的,让我不禁回想起梦中在石涡里泡冷水澡的场景。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寂静的夜里,我重新入眠。
对于这个梦,我跑去请教了村里的师娘(女巫,专门给人红白事作法),欲求她给我解梦。师娘听我叙述完毕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说:“你这个梦有些蹊跷呢。”我慌了,问:“怎么蹊跷?”师娘说:“按说你梦见虫子缠身,可能是身体有恙——”“嗯,最近上火的紧。”“但是你梦见的这种虫子,根据你描述的样貌,还有你梦见的那死尸的死前经历,这虫子不简单。”“不简单?”
“对。这种虫子是蜮的幼虫。”师娘正经道。我完全没听明白:“‘蜮’?”对于这种虫子我是闻所未闻,只当是苍蝇的幼虫。“嗯,就是蜮。它自小生活在腐烂潮湿的地方或是水中,成群结队。等到成熟,它们就会从水中结茧,脱壳之后,便是一种甲虫似的蛊,会飞的,口器能射出毒物和卵,常常袭击人或动物。传闻这种蛊若是射不中人,射了人的影子,那人也是要遭大病的。”
我仿佛在哪里听过这种说法,回忆了一下,记起在学校里学过:“‘含沙射影’?”师娘点头道:“就是含沙射影。”我说:“石涡里真有这种东西么?”师娘笑道:“那只是你一个梦,蜮也只是传说,现实中应该是没有这种虫子的。”
我不放心,便时常跑到石涡边去等,望着水中有没有蜮的出没。过了几天,我正坐在岸边对着平静的水面发呆,一只虫子飞过来,“嗤”的一声朝我脸上喷了一束白色的液体。
我猛地惊坐起来。天色已经大亮,窗外鸟语怡人。呼,是梦啊。我叹了一句,揉揉眼,清醒了一些。忽然觉得手有些痒,一看手背——
上边有一小团白花花的肉蛆,慢慢地挪动,爬散开来。
第四十章 推演
大成家中有些闲钱,在我们小孩群体当中生活算是富裕的了,但“有钱崽”这一名号还是当属小朱的,大成只能称作“小康崽”。大成的爹是算命先生,村里人盖楼房看风水、入新居定佳日大多由大成他爹测过。大成说,这是一项技术活儿,首先要熟悉本地的地理环境,其次是了解斗转星移、风云变幻等天文气象信息,第三还要拿到勘察对象的各项详细资料,经过了这些个步骤,才算完备。
说到他爹,我们都有些后怕。从前我们管大成叫“大头”,顾名思义,就是因为他的头蛮大,至少比我们的大一圈。当然,这些外号我们也只是私底下叫着玩笑,可不知咋的,某次有谁在他爹面前叫溜了嘴,他爹直接从家里抽出擀面杖,追着我们穿越了整条村。
于是我们便不敢再提“大头”一词,生怕他爹下次听到,使的就不说擀面杖那么简单了。不过大成的脑子好使确是实话。每次测验与考试,他都能拿全班第一,没有“几乎”。靠着这成绩,他理所当然便当了我们班的班长;他跟我们同村的这一帮子家伙们熟稔,平时在法理之内算是很照顾我们,为我们做了不少的事,这些我们看在眼里,乐得坐享其成。
他成绩好,我们这帮分数在班里排名不上不下的令老师“奈若何”的捣蛋分子垂涎三尺却无法望其项背。有次健平忍不住冲他讨好道:“好大成,你看这数学明儿又要测验了,可我是文盲啊,你学习好,教个诀窍吧?回头老友不会亏待你,至少请你到镇里的烧鸭铺搓一顿!”我们皆躲在后面偷偷笑:想要别人递个纸条儿又不敢直说,你瞧他这模样。
大成一本正经说:“好啊。”他又一下子换了张讪笑的脸,“不是,你看我这头大,我都没怎么好好学——”“你怎么说这种话!”健平以为大成是在拒绝自己,“你‘没怎么好好学’都此般了,你要好好学不是更无敌了?你这不是转着弯儿骂我们笨吗。”说着还回头冲我们躲着的地方问了句“你们说是不是啊”。我们见被发现了,没啥乐趣,便散了。我仍旧听着健平求大成:“大成,你说这‘没怎么好好学’的话不是见外了吗。糊弄别人行,可咱同一条村的,你是什么水准我还不清楚么。”大成无奈道:“我是真没怎么好好学。”
健平见大成如此推三阻四,怒了:“喂,你就算敷衍也换个词儿好不?你没好好学能出这成绩,难不成你真是天才?”大成认真地摇摇头:“我不是天才。实话告诉你吧,这课堂教的、书本写的我压根就不晓得有什么内容。”“啊?”健平是没听懂,我听着也云里雾里。
大成解释说:“其实,老师刚把试卷发到手中,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健平愣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这种事情太扯了。我更是见识过大成的卜卦能力,惊为天人。大成接着说:“除非某一轮测验的卷子事后老师不给讲评,不然我都可以把讲评时的状况推演出来,因此试题的每一个解答的步骤我都能按部就班写下来。”健平摸摸大成的额头,叹口气,回座位痛苦地翻看数学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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