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蓝色的小猴睡着,月白色的林非醒着。我走过去坐到林非的床边,才发现老人已经回来两个多小时,居然,还没有给林非处置,他还以我离开时的姿势躺在那里,见我进来,费力地动了动手指,指向床头柜上的保险箱,我伸手去拉,锁着,他费力地轻轻念出一串数字:372581,我按照指示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瓶,我拿出来,打开盖子,按照他的指示喂了三颗里面的黑色药丸给他,他咽下去,闭上眼睛养神,没过几分钟,脸上就慢慢的现出了一丝红润,被打的左脸,红胀胀吹气一样迅速肿成了一个大馒头,清晰地印着五个乌青发黑的手指印,他长长吁了口气,咧开嘴皱着眉,怪模怪样地朝我挤了个笑容出来。我知道他没大事了,问他怎么我背他进来时不告诉我这里有药,他苦着脸,声音还很衰弱,说:“那时候,我哪里有力气说话?”我想也是。他又问我:“那个老妖精,”他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她找我父亲做什么?他都去世十几年了?”我大惊,“她是找你爷爷的啊,他们在隔壁房间里,好得很呢?”“老妖精不是要找林鹤鸣么,林鹤鸣是我死去的父亲,爷爷叫林思文啊!”
我想不出来,坐到林非的床边,一遍一遍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从纹姑的反应来看,林思文就是她等了三百年的林鹤鸣,他改名叫“思文”也不难理解,表示对“纹”的思念,可是为什么林非死去的父亲,按理应该是他的儿子,也叫林鹤鸣?另外,早上一进门纹姑听说“林鹤鸣”有了儿子,就一巴掌差点没打死林非,难道现在她的“鹤鸣”不但有过个也叫“林鹤鸣”儿子,还有林非这个孙子的背叛行为她这么容易就原谅了?现在他俩正在隔壁房间里卿卿我我,纹姑真的就这么容易对他的背叛善罢甘休了?林思文刚刚给我开门的时候脚步虚浮,显然是大悲大喜之后的反应,我不在的两个小时里,这房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想不明白,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必须得回公司了。拍拍林非的手要他别乱想好好养伤,就起身离开了。开门,林思文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门外,背对着我,腰挺得笔直,全没有了刚才的老态。见我出来,转过身来,在我耳边吹气似地说:“我送你出去。”这语气让我如芒在背,没敢多说话,转身下楼,老人跟在我身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出了门,他在里面把门关上,我进电梯。出了电梯,走出院子,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说了公司地址,出租车开着空调,汗水顺着脊背沁出来,我和林非的对话,他听见了吗?
三十三 追踪
回到公司,将合同交给老板,就回到自己位子上,那一瓶百合花已经开始枯萎,白色的花瓣边缘开始失去水分呈现焦黄的颜色,花瓣上的筋脉也变成了褐黄色,将白色微微泛绿的花瓣分成一个个细长的小格。我把花连同装花的咖啡瓶子端到洗手间,花拿出来头朝下扔进垃圾桶,泡在水里的花梗已经微微有点腐烂,瓶子里的水也已经浸成浑浊的浅绿色,粘糊糊的挂在瓶壁上,懒得洗,就把瓶子也扔进垃圾桶里了。站在洗手盆边洗手,打开水龙头,水凉凉的冲在手上,下意识地望着对面的镜子里的自己,刚才给纹姑洗衣服时想到丛阳的温暖感觉突然在脑海里重现,不自觉的讲两条腿并紧,等待那股热流缓缓升上来……
再回到座位,我麻木地打开电脑,收MAIL,察看日程表,字符花花地闪了满屏,脑子里像凌晨五点的电视机,哗哗地亮着一片黑的白的雪花。不敢朝他办公室的方向看,不抬头,可是,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调到了他的频道,我听得到他的门每一次的开合,哪些人分别踩着轻重缓急不同的脚步声出来进去,他打了两个电话,手指敲击笔记本键盘,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沐浴液混合洗发水的干净气味如一条看不见的细丝,穿过公共办公区十几米的距离游进鼻腔,回旋来去,他衬衫下的心跳,也暖暖地在我手腕脖颈的脉搏里、胸腔鼓动的心脏里,随着血液轰隆隆地一浪一浪涌过去。心烦意乱。
决定出去清醒一下,我走出办公室,来到天井,没有像以前一样伏在栏杆上向下看,我坐到电梯间对面新设的吸烟区条椅上,为自己的变化,既感到满意,有十分担忧。开始牵挂、关注一个人,开始体会到来自身体隐秘的深处因爱意而泛起的温暖,如果这带着眩晕的温暖就是我寻找的爱情,我真的乐于享受这种温柔。我坐在那里正胡思乱想,一个来自楼下大堂里的女人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起身走到天井栏杆前,向下望去,正在和服务台小姐说话的,不正是幼姗?今天真是巧,第三次看到她了,她还是穿着上午开车时穿的白色小背心、低腰长裤,我急忙奔向电梯,这次一定要跟上她。等我下到楼下,走到接待处,幼姗已经不在那里了,我追出门,看见她刚刚钻进车里,好像没看到我。我急忙坐进在门口排队候客的地一辆出租车,吩咐跟着刚刚驶出停车场的幼姗的车,司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没多问,隔了两辆车跟在后面。
幼姗的车朝后湖开去,然后拐进了上山的路,最后停在了山腰一片别墅区一栋老房子院里,我们从门前开过去,拐过弯停下,我付了押金要司机等着我,就下了车,躲开司机的视线钻进院墙外的树林,攀上一棵树,把身影隐在树叶中,朝院子里看。离院子近一点,就感觉到浓重的妖异气息夹杂着湿凉的腥气扑面而来,在这炎热的夏日里,与被阳光烤热的空气怎么也搅合不到一起,那股凉意贴着皮肤粘上来,如同死鱼裹着粘液的皮肤贴近你,浓浊的空气让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院子里种着很多的丁香树,这种春末开花的灌木现在正不合时宜地开着浅紫色的花,花香和腥气混合成腐败的肉欲的味道,强烈地向外散发着糜烂的诱惑气息。丁香树下面是点缀着落花的草坪,主要的建筑,是一栋两层的红砖楼。幼姗的车就停在门房边的车库里,车库门开着。看不见人,也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声音,实际上,我几乎感觉不到里面有人,也没有人的温度传过来,隐隐的从红楼的后面传来一种莫名奇妙的轻微的沙沙声。那声音似乎经过多重的覆盖,穿过大地传过来,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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