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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