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个土老子姓铁,听人说他好像叫铁木生,我后来一直郁闷为啥他不叫“铁木真”呢?多有霸气,后来才发现我的确有点问题,不是身体上的残缺,而是智商上的问题。这个干爹人蛮好的,就是脾气特别怪,不过对我还好,他是几个乡里特有名气的人,因为很多人晓得他是“阴阳”,“阴阳”的意思就是很多人说的茅山道士,同类的说法好像还有“法师”、“法摩”、“黄师”、“神婆子”还有我之前说到的“阴阳”。
之所以说他脾气特怪,就是因为他总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尽管都要上九十岁的人了,赖皮得像个孩子,有一次,冬天,我和他在院子边晒太阳,边耍二人麻将,他早早地听牌了,听得好像是单吊发财,结果摸了一张一饼看也不看牌直接把牌一推,说自己炸了,我汗了老半天,说你这是炸啥?你是诈胡吧?老头子也看了老半天,估计也看出了端倪,结果他居然顺口就说,我这就是炸了,你小子再废话,老子废了你,我当时没说话,我冲着他看了估计十来分钟,然后洗牌,其实心里早是冒火了,是我干爹你就了不起啊?你本来就是没有炸嘛!后来我就郁闷了,我老爸怎么给我找的土老子比我爷爷还大啊?不过这是后话。
我二老子身子一直很硬朗,虽然脾气特怪,但是他用他那一身特殊的本事救过不少人,也就为他积了不少阳寿,所以他老人家一直活到了九十四岁,我记得他走的那年是秋天,秋已经很深了,但他却走了,他走的太突然了,记得前一天,我还和他下象棋来着,第二天就走了,他老人家膝下无子,本来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干儿子的,结果他就收了我一个,其实他一直特疼我的。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走的那天,我在我家窑里灶火上烤红薯,他老人家没什么嗜好,就是特喜欢吃红薯,尽管他的胃不怎么好,突然隔壁的三婶子就急急惶惶地跑过来说,你老子快不行了,让我快点过去,说他有话对我说,我一听就快哭了,连红薯都没理就直接奔过去了。
我过去的时候不大的窑里已经围满了人,男女老少,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二十个吧?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我老子的脸已经没有颜色了,嘴巴一张一张的,他的脸本来就很苍白,这一刻更看不到一丝血色了,看到我来了,他的手缓缓地抬抬,食指不断地指着我,不过刚抬起来就又落下去了,气若游丝,我上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干枯的手已经冷冰冷冰的了,我的鼻子一酸,没有忍住,眼泪就下来了。
“碎怂,么一点骨气。”
我终于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双手紧紧地抱着他,他的身子骨一直很硬朗的,身体还是那么瘦弱,但是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么温暖了,我的头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蹭着,他的手也不断地摸摸我的头。
“碎怂,五年一运,五夕转轮,老子今个命数尽了,老子身下孤寡,无儿无女,你就是我的儿啊,你听我说,你碎怂出生时是咸池晦气丧门,命太怂,后面你大了,要晓得好些人永远不会晓得的事,别怕,碎怂,今后你不管看到什么,明白什么,都不要轻易言传给人,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给什么都不要说,老子走了,也么啥留给你的,今早上我熬了点米汤,是给你熬的,我想看着你碎怂喝。”
我抬起头来,果然看见一个老旧的瓷碗,瓷碗里有半碗米汤,米汤看起来好像没有把握好时间,糊了,焦了的锅底巴都有了,我也没多想,直接就伸手闭眼将米汤一饮而尽,我还没有尝到锅底巴的焦味,老子就这样走了,老子头沉下去的时候,天空中响过一声响雷,那天天气很好,是晴天。
二老子走了,他走的很风光,他走的第二天,很多人都送来了花圈,致言。这些人有的是开着车来的,有的是坐车来的,也有的是走来的,这些人里不仅有乡长还有县长,花圈从我们村头一直排到我二老子家,吊丧的人络绎不绝,老子膝下无子,我就成了家属,那天我整整跪了一天,但我似乎不再感觉累了,我当时惟一记得的是,我老子走了。
老子走的时候,是十月,黄历上这样注解:十月为大,癸亥,猪月。病符,吊客,豹尾,河魁在猪月。九星方位,九紫,八卦方位,坤,血刃地雌。
老子第二天下葬,今晚要有人守灵,孝子守灵,西天无常。守灵的人有两个,是我和村子的一个大个子,大个子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和我土老子沾亲,他爷爷和我土老子的爸爸是亲兄弟,所以村长让他和我一起。
大个子的小名叫鹏子,是个胖墩子,走起来路来就让我想起那个卡通片里的笨笨熊,谈不上可爱,顶多说是滑稽,鹏子话平时是很多的,也好吹点牛皮,所以都近三十的老小伙了,还是单身,父母去世的早,也没有人给他做媒,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仍是光棍一条,其实光棍也有光棍的好处,起码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胖子身体虽说臃肿,但是脸是蛮有富态的,下巴的承浆穴长了一颗不大也不小的痣,所以很多人总是调侃他这老小子冒充老毛。这小子也毫不可爱地说:咋地了,我让你们这些碎怂过上太平日子了,打算忘了我老毛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锤子。鹏子小时候是很皮的,上山掏鸟窝,下河耍裸奔,没事吹着牛皮,哼着破嗓子,胆子也是特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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