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下水的那人说话了,这人抱着一块大石头沉下去的,下面真的有台阶,弄了好久才把手弄开,腰部还系了一条绳子在石头上,存心要死的人咧。
众人抬起头对这二人投来敬佩的目光,最后一致停留在翰香的脸上,
翰香满脸疑惑,怎么啦?
这些人往死者头部看了一下抬起头又盯着翰香,翰香不自然笑了笑:
“有何不妥?”
“是不是你伢儿?”有人关切地问。
“我伢儿在家,还小。”
“除了你头发胡子比这个人长些之外,你和这个人很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有人说。
“是啊,开始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他也下水了。”最先下水的那个人指着翰香接过话。
人越聚越多,在对面河堤上灭钉杀螺的老老少少也往这边走,这月明潭里是有稀奇古怪呀。
翰香一拍脑门,小时候恩娘给自己讲过爹的事,爹那年外出打渔从此没回来,难道是经过此地出了问题?
一想,很有道理,如果是真的,我回去怎么给那二伢儿讲故事?从何而讲?真是稀奇古怪,突然出来一个爹------
都在说得玄乎起劲,此地靠近外河除了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参与灭钉杀螺之外,没什么新鲜事
,这丁点儿事就是大事了。
翰香不敢怠慢,留下一句话:我去乡政府找个人,麻烦你们先守着。
他匆匆跑去找谁呢?找老书记,解放后村子太小,与别的几个村合并了,原先的村子现在叫生产队,老书记经常要下乡,如果这个时候不在,也可先摇个电话回村里,通知队上来个人辨认,这样求个心安理得,对死者也算尊重了。
月明潭距乡政府也就三四里路。
乡政府礼堂里没人了,刚散会不久,走了。那就摇个电话吧。黑色的揺把子,那人一听月明潭里死了人,赶紧猛摇“喂、喂喂,帮我接绍川湾。”
这人比翰香还急,过了一会,对着话筒里一阵猛喊:“你通知刘升平队上的人来月明潭,死人了。”
‘啪’地电话挂了,翰香转身又朝月明潭走去------
队上有个天生说话结巴的人,姓卫,喜欢打听事也喜欢传话,这二十出头了,没讨上媳妇,就是因为平时说话不利索,时间久了,大家都叫他卫巴子。
卫巴子此时就在村子的小卖部,就在这台摇把子电话机旁边,这人把电话一放,给卫巴子说:“快去通知升平家里,死了人。”
卫巴子一惊,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呢,怎么就死了,一路狂奔回队里。
玉珍已怀上了第三个孩子,卫巴子稳了稳:“婶、婶、婶——”
“你莫急,有话慢慢讲。”玉珍清楚这人结巴。
“平、平、平叔、死、死、死了——”终于说完,长吁一气却一脸悲伤。
“你说什么?”玉珍的心跳到嗓子眼来了。“快说,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卫巴子越急越说不出来,干脆走到一旁独自哭开了。
天要塌了。
隔壁一个50多岁的人一听升平道士死了,立马穿上草鞋,赶紧往月明潭跑。
翰香不明白怎么突然会有自己爹的想法,太阳要落山了,这里好阴冷。
队上的人一来,啊?这是砣子伯伯!不假思索。
翰香问:“明哥,哪个砣子伯伯?”
明哥说:“哎呀,你老子呀,你爹,我那时才10多岁,化成灰我也认得。”
又说:“几十年了,你怎么找到了?你真行呀你,孝感动天啊。”
这些人一听,开始以为是他儿子现在成了他老子,这月明潭真是稀奇古怪。
翰香满脑子犯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缘无故出来一爹,都快44年了。
既然明哥坚持是爹,那就想办法抬回去,身上的钱不够,买了些香烛纸钱,先请几个劳力,在街上赊了一口水泥棺材,由于血吸虫发作,每年涨水时,外河的钉螺涌进来,这些年这地方经常死人,棺材铺的生意也是红火,听说是一道士,笑嘻嘻地‘没关系没关系’。
8个人抬着棺材起程,翰香一路挥洒纸钱,一路念着经,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念的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玉珍哭成了泪人,燕清和茂清二个头上顶着长长的白布,也是不停地哭:“爹、爹、爹呀——”
天黑了,队里都在路口等着,前二天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睡在冰冷的棺材里了,世事无常呀。
玉珍和二伢儿扑了过来,听得一队人跟着流泪。翰香从后面往前一闪:“回去,回去。”
这个太突然了,玉珍瘫软到了翰香的怀里,又笑又哭:“你没死呀?你没死呀!”
“是爹,是你们爷爷。”翰香大声说。心里暗骂,这送死讯的人怎么这么胡来。
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守着这口沉重的水泥棺材,没有‘开路经’也没有上表,不知爹的生辰八字。只是泪水涟涟想起了无尽的心事,自己一出生就不知爹的样子身在何方,今天突然见面了,却是永远阴阳相隔,世间或许真的有神灵护佑,要不是爹,我早就是一只猪了,还是一只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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