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商敏垂下头,悄悄抬起手指,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滴,余瞳抬起下颌,抿紧了嘴唇。
“直到我碰见那个双瞳的男人……”
“双瞳?”脸上泪痕尤在,伊商敏已经忘记了哀伤,惊讶地大叫出声,余瞳虽然沉默着,但脸色越来越凝重。
刘宵的鬼魂嘴角微微牵动:“对!那个左眼双瞳的男人……看起来非常英俊,会施很强大的幻术,强大到除了天生就会被双瞳人吸引的鬼魂,普通人都没有办法看穿他的与众不同,就连我,也是在被封印之后,才发现他目带双瞳呢!
“那时我刚开始绘这幅画,有天深夜,他出现在我的病房里,对我说要将我的灵魂封印在这幅画里,他的笑容很温暖,说的话却很残忍。你在欺骗自己吧!他说,这张谦恭忍让的面具下,实际上想对杨裕做的事是什么呢?你的真实心意,在封印灵魂后就会知道了,那个时候,变成一缕鬼魂的你,将会随着自己的本心行事。知道杨尧的真实心意是什么吗?他为了妈妈的苦难,即使向爸爸复仇也在所不惜,很有趣呢,让我有很多年以前那种、不顾一切想多管闲事的欲望!
“怎么样?你也很想知道吧?对那个男人,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真得没有怨怼吗?真得一切都可以谅解吗?他一边懒洋洋地说着,一边掏出一张符咒,拈在手指上轻轻摇动,我给你除了死亡与寂灭之外的另一个选择。刘宵,你是想就这样寂寞地死去,还是运用身为鬼魂的非常力量,满足内心最深处的希望?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纠结成一团乱麻,只能沉默无语,于是他又笑着对我说:也不用回答了吧!你的眼神其实已经说出了真正的心意。”
画中流年(8)
“他将符咒贴在我的前额,那一瞬,就像在书上曾经看过的、用水银灌入皮下的古代剥皮之刑,我感到前额像被割开了一个刀口,肉体最深处另外一个分身,像被凌迟一样剧痛难忍,不得不从挣扎着从那个口子向外挤去,等清醒过来,我已经呆在这幅画里了,无论怎样喊叫努力,都出不去,只能天天看着画外另一个我,痴痴呆呆地涂抹描绘,看见裕和尧尧,还有其他朋友,在身边来来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封印其实给了我借口吧,有时候不免会这样想,就算明白,我还是这么任性,既然裕说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就让他和我一起渡过这画中的流年,从肉身死去的那天起,夜夜都会摄来他的魂魄,和我一起喜,一起悲,一起笑,一起哭,然后一起老去……”刘宵缓缓闭上眼,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但是现在,借口没有了!还是带不走吧?裕从今往后、那些不属于我、只属于邝若晴的时间,真不甘心啊,最终和他一起老去的,居然不是我呢……”
伊商敏听见身后邝若晴发出惊叫声,忍不住回过头,她惊讶地看见,轮椅上的杨裕,满头白发在迅速转黑,脸上刀刻斧凿般的皱纹,也在迅速变浅、消褪,杨裕动了动身体,抬起手扯下氧气面罩,神情有些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终于,眼中溢出泪水,猛然转过身将邝若晴和杨尧搂在怀中,三个人抱在一起又笑又哭。
刘宵死死盯着面前的场景,脸上显出又妒又憾的表情:“这一切,现在都和我无关了呢……”她的身体越变越淡,最终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慢慢消融在周围封魂术的黑雾中,窗外的阳光已经渐渐灼烈起来,没过多久,就连封魂术的黑雾也已消散得不见半点痕迹……
杨裕对余瞳感激涕零,但并没有忘记询问,是谁苦心策划了这一切。
不露声色地望了望站在一边的杨尧,看见他咬着下唇,凄然低头避开自己的视线,“那个……是一个修法的怪人。”余瞳微笑着,“让我用出命符才能解除的封魂术,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想必杨先生身边的人,谁也不可能办到吧!”
果然,杨裕脸上出现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就是想听见这个吧……刘宵想问的话似乎有些多余了,就算知道会伤害别人,还是会那么做不是吗?杨裕你……真得是个只爱自己的男人呢!余瞳心里暗暗叹息。
“喂!我说……”在接近正午的暑气逼迫下,伊商敏细瓷般的脸颊上,已浮出一片燥热的红晕,“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余瞳转头向她绽开温和的笑容,“我不叫喂……小敏还真没礼貌呢!”
“罗嗦!”伊商敏气恼地向他翻了下白眼,“那个双瞳人,刘宵提到的那个,很厉害吧?”
“嗯!”
“敢用封魂术,对修法禁忌竟然能够这样有恃无恐?”
“如果够强大的话……是的!”
“这样的人,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余瞳脚步放慢了,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一阵再次绽开温柔的笑容:“如果没猜错的话,是熟人呢!”
“啊?!”伊商敏惊讶地大叫一声,呆立在原地。
余瞳还是保持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前面,还在后面发呆的伊商敏并没有看见,他的笑容已经慢慢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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