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能让你了解她的意思……”余瞳轻轻说:“你错了,刘静航并不是在折磨你,她是在试图用亲观尸体腐坏全过程的九不净观,渡化你呢……连你也误解她的意思,一定会让她很伤心吧!”
驱车赶去W市远郊的吴家山,吉普车疾弛在整洁平坦的外环线上,车上三个年龄相仿的男人谁也不想开口说话,在即将到达国道时,党慈指点着袁刚将车子转入了右侧小道,在那个黄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进入人迹罕至的荒野,车轮下的黄土路也渐渐与杂草融为一体,再勉强开了十几分钟,车子在一个天然山坡边停下。
三人下了车,继续向山上爬,随风而来隐隐的恶臭,对袁刚来说并不陌生,两天前在阳光花园旁他曾经闻过,正是肉体腐败溃烂的味道,那种含量为硫化氢和氨的气体,是世界上穿透力最强的臭味,甚至可以沾染在衣服和头发里,不论怎样清洗也很难去除干净。
越往上走,党慈越是迟疑,袁刚甚至可以看见,他的手脚就是在运动中也发出止不住的寒颤,看起来就像打摆子一样,诡异极了,终于他在一处站定,指尖哆嗦着指向前方:“就是在那儿!”
尸臭已经非常浓烈,袁刚有些受不住,只得翻出餐巾纸,揉成小团死死塞进鼻孔,连余瞳也皱起眉,脸上显出苦恼的神色,远处那具腐坏的肉体,只能大概看出头颅四肢的形状,肌肉似乎都已经开始分解,那一摊青黑色的烂肉,弃置在草丛间,无数蝇蠓围着那里上下飞舞,就像一团乌云。
余瞳墨镜之后的双瞳,已经看见,失魂落魄的党慈身边,像浮出水面的游鱼,空气中突然多出一个漂亮的女人,朴素的短发,反而衬出了她的天然俏丽,苍白的脸上非常平静,望着党慈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关怀和忧心。
“真得太残酷了啊,用这种方式……”余瞳低低说着,旁人看来,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别的办法,让他顿悟人间万事的无常,让他远离欲望的折磨,采取了这种方式,很丢脸,也很失礼!但是不论如何,请你帮我告诉他这一点吧!”女人绀紫的嘴唇轻轻翕合,语气轻渺。
轻轻点头,余瞳转向党慈:“不要再误解她了,让自己肉身腐败的丑恶样子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刘静航来说,也很艰难啊!她想用这种最强烈的方式,让你明白皮相的丑恶污秽,脱离欲念的折磨,九不净观就是这样的用途吧!虽然你非常无礼地侵犯了她,那一缕执念,还是牵挂着你呢,党慈……”
九不净观(8)
“原来是这样……”党慈呆呆地望着远处刘静航腐败的尸体,嘴角露出凄凉的笑容:“那么,她成功了!她让我又厌恶又害怕,甚至不愿意走近那里,可是……她能拔掉这十二年来,在我心里最深处种下的东西吗?那种依恋和感情,像植物的根须一样深深扎进血肉里,已经和我的经脉骨骼纠缠在一起。其实,我也很希望她能渡化我呢,要是那样,除了恐惧和厌恶,我就不会再痛苦了,如果不是所爱的人,就算看着自己的同类像最微贱的畜牲一样,被弃在道边慢慢腐烂,除了感慨和恐惧,应该不会有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吧?”
抬起右手,轻轻放在自己左侧的胸膛上,党慈脸上流下清亮的两道长泪:“就是在这里,我想让静航姐告诉我,还要痛多久……”
余瞳看见刘静航的鬼魂慢慢飘起来,向党慈倾过身去,脸上露出凄伤的神色,瞪大的眼睛中溢出灰黑色的烟雾:“失败了啊!就算用那么不堪的方式,还是不能拯救他……烧掉这具肉身吧,如果没用的话,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先遣袁刚和党慈下山,余瞳用随身带着的拙火定符咒化去了刘静航的尸体,桔红的真火在腐败的肉体上升腾燃烧着,却没有殃及到周围的一草一木。在闪烁的火光映照下,一身白色唐装的年轻男人向身边虚幻飘渺的女子低语:“其实,你也是喜欢他的吧?如果你真得明白‘观身不净、观受是苦’的道理,不是应该早早离开这个人间吗?为什么又要留下这一缕执念,停留在他的左右?”
“是为了点化他啊!如果舍弃这具没用的肉体,能让他明白的话……”熊熊燃烧的真火逼迫着女子的身形,越来越浅淡,她的神色和语气十分坚定,声音却越来越低。
“是吗?人的贪嗔痴慢疑,不就是这些组成了存在的意义吗?为他展示残酷的生命真相,就象在数九寒冬的清晨,将一个不愿意醒过来的人硬生生拖出热被窝,应该是比任何事都残忍吧?还有你自己,修行了这么长的时间,其实比谁都清楚吧?点化别人的那个过程,也是在提醒自己。你不是比他还执着吗?死亡后留下这一缕不愿散去的执念,甚至不惜动用生前修行留下的福报,运起五鬼搬运术……没有深重的爱,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呢……”
“不是这样的……”鬼魂喃喃低语,原本俏丽的脸孔渐渐变成乌青色,随着她恶劣的情绪,肌肤开始腐败、溃烂,“如果我曾经对党慈弟弟产生过什么非份感情的话,也该怪胸中跳动的那颗心,不是这样吗?那颗心,患得患失、喜怒无常,真得没有定性呢,我一直在承受着它给我带来的折磨,一直在期盼着,如果它停止了跳动,就能解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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