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伞(4)
“以最诚挚的信念,相信这种神明的存在,笔下上万甚至上十万次描绘着它的样子,支撑物怪产生的,就是这样强大和忠贞的执念,这把伞,一定和制成它的工匠之间,订立了某种契约……”
“仲春之月,雨水盛,川谷冰泮,桃始华……多美的神明,在两岸娇艳如胭脂、茫茫的桃花海洋中,兴波助澜的水犴,我倒真希望有这种东西存在呢!”余瞳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神往表情。
“这么美的神明,古往今来的仲春之月,不知道要夺去多少人类的性命!”橙琊又恢复了冷漠尖刻的语气,抛下这一句,散去幻形,自窗上抽回已有些凋萎的柔软枝条,橙红色花朵也显得有点瘦弱,不再像以往那样精神。
“我真是没法喜欢她!”伊商敏气得嘟起嘴,“要是某天她能够说出一句好听话,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了!”
“小敏,快十月底了,一旦立冬,橙琊她呀,就要蛰伏起来、休养生息,这种时候心情不好,是很正常的事!”余瞳垂头,慢慢伸屈右手,再活动五指,脸上绽开微笑,“右手,已经好了,道谯的命符,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厉害呢……”
“真的吗?我看看……”伊商敏两颊陷下可爱的酒涡,露出喜悦的表情,俯下身体去看,气氛轻松起来,房间响着少女叽叽喳喳的清亮声音,似乎为晴天也会下雨的油纸伞,而百般烦恼着的那个青年,从来不曾来过。
肖亚桐很快就再次拜访,快到什么程度呢?在第二天的凌晨六点多,就跑来余瞳门前,如果不是担心扰人清梦,他恨不得半夜就赶来。
青年一头热汗,脸色非常难看,沙灰绿色的瞳孔满是忧虑和不解:“昨天傍晚回去,我一直奔波到半夜,包括父亲在内,两个伯父和一个姑妈,都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三个堂兄在撑起伞时,也被淋得透湿,但是母亲、两位伯母和姑父,无论怎么试,那把伞却全都没有反应。为什么会这样,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嗯!不出所料啊……”虽然余瞳很早就接待了这样的访客,但是并没显出半分仓促和困倦的样子,就好像他压根没有睡眠,或是早已经起床,洗漱完毕。
“怎么?你料到了?”肖亚桐瞪大眼睛,惊愕地叫了起来,“你是怎么料到的?”
“从伞柄的阴文篆刻中看到了‘甲路肖氏’四个字,应该是制作工匠的记号吧?甲路的油纸伞,宋代开始生产,清初盛极一时、名扬天下,在这种地方,能够流传下姓氏的制伞工匠,决不是一般的庸手,所以猜测,可能是你的祖先呢……现在,只不过是得到了证实!显然,外姓人并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姓肖的直系亲属,都会被这把雨伞淋湿。”
肖亚桐有些发愣,半天才喃喃说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吗?我也难以解释,如果方便的话,请多多了解这把伞的来路,行吗?”
晴雨伞(5)
肖亚桐找了某个工作日的傍晚,又到了杨冬家里,近深秋了,天黑得很早,他的到来让杨冬和父母都有些意外。
“因为杨叔叔平时忙,所以挑这个时间来还伞,因为……有事想问!”肖亚桐将伞递回杨父。
“我也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小肖,伞下雨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对于这件事,杨父显然也很好奇。
将自己所经历的事,包括余瞳的推论向杨父简单说了下,肖亚桐前倾身体,手指交叉在一起,认真地问道:“杨叔叔,这把伞是哪里得来的?”
“其实,这不是古董……”
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肖亚桐露出惊愕的神色,杨父向他点点头:“不用怀疑,的确不是!两个月前路过一个小小的劳保用品店看到的,一共有五把,胡乱堆在柜台的一角,积满了灰尘,因为一直非常爱好收藏的缘故,从店门走过时,那无意的一眼,已经看出这些油纸伞和现代产品完全不同,它有精致的结顶,还有伞柄,是正宗的楠竹烟熏后制作的,只是这一项就不简单了。我叫店主拿给我看看,拿在手中时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伞骨的竹质很新鲜呢,伞面也是现代才有的油绵纸,桐油的味道也很新,绝对不是什么古董!
“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可是面相和善的店主,殷勤地帮我将那些伞一把把撑开,好让我仔细挑选,突然发现其中有一把和另外四把都不同,另外四把上面绘着的龙,都没有用红色颜料点过眼睛,因此这把伞看起来就特别抢眼,就像混在鱼目之中的珍珠,我问多少钱?他说了一个大概自己也认为有点离谱的价格,500元,一边用不确定的语气报价,一边有些忐忑地望着我的表情,并不很惊讶,用传统工艺制作的油纸伞,尤其是这样精致的手工,其实并不贵,甚至算得上有点廉价,我将伞拿在手中反复看着,并没有立即表态。
“店主以为我嫌贵,开始争辩起来:这位先生,就算是做善事吧!这些伞是那边巷子里一个孤老寄售在我这里的,八十多岁了,住在一个风雨飘摇的窝棚里,无亲无故,风烛残年,说老实话,我不赚你的钱,卖出多少,全部都给他养老,要是信不过我,你跟我去看看!听他这么说,心中恻隐,就算本来不想买的,现在也是一定要买了,说了句不用了,付了500元,就将这把伞带回了家。虽然不是古董,但这样传统的工艺,将会慢慢在世上势微以至于绝迹,那个制伞的老人应该可以说明问题吧?所以在我心里,这把伞似乎有与众不同的象征意义,与那些昂贵的古董相比,在珍贵程度上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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