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把窗户关了?”我在门口说,并不打算进去。
她拉上门,跟着我走到楼梯口,在那停了下来。
“丁婷不让关。”她还想说些什么(也许只是我觉得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她没接着说,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前方,一言不语。
“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在写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她说写好之后才给我看,她现在还没写完呀。你刚刚没看到她在写吗?”
“我当然看到了。我是说……”我撑起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我看到远处的雾,像连绵不断的意识沉甸甸地压着我眼前的世界。我想起了淋湿的窗台和地板。
“去凉亭那儿吗?我们去走走。”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眼光随意地扫着四周,漫无目的,仿佛隐藏着某个秘密。眼眶有些黯淡,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深色显得若有若无。
我们沉默地走在雨中,登上去凉亭的石阶。雨逐渐地变小,像刚刚的话题一样消失在了我们俩的空气里。我收了伞,只剩下点小雨偶尔落在我的身上,我想在我们之间找出一个话题来。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问。
“我像没睡好的样子吗?”
“有点像。”
“我昨晚睡得很好,一觉到天亮。倒是你,你好像没睡好?”
“眼圈黑也代表营养不良。”我想起在许多个夜晚我半夜里醒来,睁着眼对着墙壁想了许久才睡去。我应该是对她撒了个谎。
“我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也不清楚你成天鸡肉、鱼肉的怎么会营养不良。”
我傻笑着,没说什么。
凉亭被杉树围绕着,杉树覆满了水珠,随着东风坠落在花岗岩铺成的地面上。从凉亭上能俯瞰到下面湛蓝色的半露天游泳池。凉亭的护栏上挂着一条起毛的毛巾,我用它把座位上的水擦干。
“你相信橙夜吗?”她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中传来。
我看着她,想着她正在考虑着什么。
“当然不相信,怎么会有那种事?你相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呀。”她站了起来,又俯下身捡起一片叶子,“可是丁婷相信。她相信橙夜,相信关于橙夜的一切,而且还很期待——我觉得可以这么说。”
“她是不是经常在半夜三更写?”
“也许是。”现在轮到她看着我了,而我发现我在回避着她的眼神,盯着她手中略感精致的黄色叶片。
“也就是说有在晚上写了?”
“嗯,有时半夜醒来我会看到她,有时不会,尤其是在雨天里。”那个画面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丁婷敲击键盘的声音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放大了许多倍,仿佛一个画家用独特的色彩极力渲染着画中的氛围。
“为什么是在雨天?”
“我想起来了,”她顿了顿,“我现在才发现,她几乎都是在雨天里写作,在晴天的时候做别的事。呵呵,回去我问问她为什么。”
“她喜欢这样也说不定。一个少女在秋雨连绵的窗前写上几行字,很让人心动呀。”
“我们回去好不?”她似乎没听到我说的话,“待在这里就好像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
我笑着回答她:“好吧。”
那幅画面开始在我眼前颤抖,我立即停下脚步,我相信只要用手拂一下它们就会消退;轻拂一下眼前的空气,来自夜晚的幻觉就会不见。可我只是眨了眨眼,眼前又恢复了水汽濛濛的样子。
“你怎么了?”
“没怎么,昨晚真的没睡好。”
“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她问。
“除了那只鸟的叫声——我可没出现什么幻觉。”
“真的没听到?”
“你说的是什么?”我感到我们并不是在讲同一件事。至少在表面上。
“没什么。快走吧。”她不等我,急促地下山,我只好加快脚步赶上她。
我送她到了她的宿舍楼下,一路上没说什么话。我抬头看着那扇敞开的窗户,感觉不到那可以代表着向世界敞开心扉的含义。雨点沿着窗檐落下来,而窗檐上漆皮剥落的铝合金早已失去光泽。
“现在听到了没有,那声音?”她提示性地抬头,脸对准那扇我刚才注视的窗户。
“没有。”我说,但我心里对“那声音”已经有了一种猜测。我发现我的腿几乎在地上冻结了,可能再也不会移动。
“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声音。你没听到吗?你没听到。唉,我真想睡一觉。”
“那就去睡一觉吧。”我说。
“回去我还得研究近代诗歌的发展,如果我现在睡过去,所谓的发展就成了我睡眠中新陈代谢的过程了。”
“那就别睡了。”
“到底是你逗我玩还是我逗你玩呢?”她板起脸来问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声音。”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跟她在这件事上把话摊开。
“嗯,”她放下了嗔怒的表情,闭上了眼睛,缓慢地说,“你多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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