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来,严浩已经离开。进来取一份资料的杨老师笑着对他说:“周教授,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看你刚才趴那儿睡得那么香。”
周一峰惊慌地揉揉眼胡乱点了点头,那把剔骨刀还平放在桌上,湿津津的内衣还紧贴着他的后背。他木然地问现在几点了。杨老师看看表说:“十二点十分了。我们刚下第四节课回来。要不周主任您下午在家休息吧!看您真的很疲劳!”
周一峰摆摆手说没事儿就让她先走了。他颤巍巍地端起早已冰凉的“碧螺春”喝了一口。脑子里浮现的是很多年前的一幕……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两只散大瞳孔里的人脸!他一直以为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但没想到今天所看到的又把这陈年旧帐硬生生地从他脑海里扯了出来。而且,那张脸还是如此的清晰!想到这里,周一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似乎能感到,不是严浩要来找他,而是该找他的人要来找他了!从昨晚到现在,“真实的”幻景只是在给他一些提示和教训而已——也许,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重新开始的!
心尘 二十四(1)
层峦叠嶂,山竞秀,水争流。市郊的伏虎山虽是冬季也仍不失妩媚。清晨八点的进山道上,雾气轻撩,鸟鸣幽幽。申伟、段有智、蒋伯宇和王丹阳一行四人向山顶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冲啊——”段有智个子最瘦小,倒是跑得最快。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弯道处。申伟朝王丹阳和蒋伯宇眨眨眼,也高喊了一句“冲啊——”,撒腿就撵狗头军师去了。背后王丹阳高 声叫唤着“你们……好坏!”,想跑起来却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了道边的山石上。
蒋伯宇的肩上背了一个不小的登山包,里面全是野炊用的半加工品。“来!把你的包给我吧。”他伸出手对王丹阳说。王丹阳也没推辞,取下自己的挎包交给蒋伯宇,然后猛灌了几大口矿泉水。
“还不错!我们今天走得很快了。估计九点半以前就能到山顶。”蒋伯宇站在她身旁,迎着初升的太阳边擦汗边说。
“下次再也不和你们男生一起爬山了,像敢死队一样,一点不像绅士!”王丹阳撅起了嘴。
其实这次活动是申伟一手谋划的,他说蒋伯宇大难不死,应该出去改善改善心情了。再说寝室里从来没有安排过集体活动。
最后段有智说三个大老爷儿们有什么好玩的啊,把王丹阳叫上吧。申伟当然不反对,通过上次蒋伯宇打架挨处分那事儿以后,他们和王丹阳已经走得很近了。
蒋伯宇当时没吭气。他倒是知道市效的伏虎山是个挺有名的旅游景点,山上有植物园和云谷寺。尤其后者——是他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相传那寺庙是禅宗六祖慧能大师门下临济宗的一处祖庭。
蒋伯宇的母亲多年来一直念佛吃素,连他也受到影响,没事时也爱翻翻宗教方面的一些书。经过上次的退学风波,他更想找一处清静之地,让自己起伏动荡多时的心能够平和下来。现在申伟发话正合他意,不说话也就算是默许了——对蒋伯宇的这点脾气,申伟早就摸得门儿清。
等王丹阳休息了十来分钟,他们二人又加快脚步去追那两小子。不远的山顶上,申伟正挥舞着衣袖朝他们嗷嗷直叫,段有智则是双手叉腰,迎风而立,一幅伟人作派。
蒋伯宇抬头朝他们笑笑,也被冲顶的刺激弄得兴奋起来。正欲扭头招呼王丹阳快点,却听到王丹阳叫了一声:“伯宇,拉我一把。”原来王丹阳在一个土坎儿下上不来。蒋伯宇脸微微红了一下,向她伸出左手向上一带,力气大了些——惯性让跃上来的王丹阳猛地冲到他怀里,还顺势用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蒋伯宇慌得忙向后趔趄了一步,转头低声说:“快走吧。”王丹阳不知道,这是蒋伯宇第一次牵女生的手,也是第一次被女生拥抱——虽然只是个巧合,但蒋伯宇的心在冲顶的路上都打得像威风锣鼓的鼓点一样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伏虎山的山顶,的确可以令人浑然忘我。俯瞰山下市区的楼群、街道,让人宛若身处红尘之上,暂时的尘虑烦劳都被清冽的山风涤荡得一干二净。
听着远处传来阵阵松涛,蒋伯宇的心绪也起伏不定。他突然觉得多少人在如蝼蚁般生活,为名为利奔波,却不知回观自我,终其一生也无法站到心灵的山顶上俯瞰红尘,实在可悲可叹呵!
段有智在一旁仰天长啸:“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壮哉壮哉!”申伟瞪了他一眼说:“又他妈骚兴大发了,你这种才子要去读中文系岂不身边美女如云。到医科大只有光棍儿的命,亏死了!”然后他猛拍一把蒋伯宇的肩膀说:“想什么呐老蒋?!”蒋伯宇回过神来,笑笑说:“想我们自己的渺小和大自然的伟大呗!好想做一只鸟永远留在这里。”申伟歪嘴坏笑着问:“说说看,是愿做比翼鸟,还是原意做寒号鸟?”蒋伯宇脸一红说:“去你的吧,我倒想做一只荆棘鸟。”
“荆棘鸟?不会是灰喜鹊一类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申伟纳闷地问。话音落,段有智第一个爆笑起来。指着申伟说:“我靠!不学无术啊!难怪只能学医呢!要让你到中文系去,恐怕只有打光棍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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