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兴奋,青年男子的血,是炽热醇厚的,像五年陈的苏格兰威士忌,只消一口就可以醉人……
他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这个距离,我可以听到他胸口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欲擒故纵的把戏吗?还是想要装模作样一番?
“晚上好,英俊的先生。”我说,“您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呢?来我旁边吧,看看泰晤士河的水,在月光下是多么的迷人。”
他的面孔隐藏在宽大帽檐的阴影中,令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来吧,”我继续诱惑着他,“到我身边来吧……”
“你的父亲是谁?”他突然张口,声音清冽,没有一丝□的痕迹。
“我的父亲?”这个时候,他问这个干什么?真是煞风景。不过,他如果不问,我差点儿就忘了我父亲的名字。
他应该是叫吉米的吧,或者是杰米之类的。母亲只对我提过那么一两次。
我出生时就没有父亲,母亲是在牧场里生下我的。听说她来找工作时就挺着大肚子,多亏了牧场主好心,才允许她留下来,并生下我。
“您要知道他有什么用呢?您还没问我是谁呢,这真叫人伤心。”我轻点着眼角,假装擦拭那并不存在的泪水。
“你误会了,”他又说,“我问的是,谁把你变成吸血鬼的。”
我停下擦拭眼角的动作,惊愕地看着他。
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孑然一身,仿佛聚集了这世界上所有的孤单。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自从知道成了吸血鬼之后,我第一次感到慌张,“我不是吸血鬼。”
“谁把你变成吸血鬼的?”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问题,胸前的蓝色坠饰散发出神秘的蓝光。
“你……是谁?”我迷迷朦朦地、不由自主地问出这句话。
“谁把你变成吸血鬼的?”他没有回答我,又问了一遍,尽管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口气里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为什么,我不敢继续在他面前装傻,老老实实地回答。
昨天下午,我第一次坐上进城的马车,钱袋里装着因为无处可用,倒也数量可观的工钱,打算给自己买些时新的衣饰之类的。
马车驶过城门,我就迷失在这喧闹的人群中。
我马不停蹄地买了几条裙子,几串项链,甚至还有一顶装饰着鸵鸟毛的帽子。
我忘了时间,错过了回程的马车,于是不得不找了一间旅馆过夜。
到了晚上,我推开房间的窗户,让晚风吹进房间。可是回过头时,房间里的床上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他笑着,那笑容迷人得让我无法呼吸。
“娜塔莉,”他叫着我的名字,“过来,娜塔莉,好姑娘……”
我当时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渴望着这个男人的拥抱,渴望着被他亲吻,甚至,渴望着被他吞噬,成为他的一部分……
“形容他的样貌。”那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金色长发,蓝色的眼睛,衣服上有一个金色的孔雀羽毛形状的胸针……”躺在他怀里时,我被它尖锐的边缘膈疼了。
眼前突然银光一闪,一阵天旋地转,最后,我看到近在眼前的鹅卵石地面,和两只装有马刺的黑色皮靴。
“砰”,一声闷闷的异响。
我费力地想要支撑起身体,可等我往下看时,却发现下巴下面什么都没有,我没有了身体!
我惊恐万状,眼珠四处乱转,却看到那两只皮靴走到我鼻子前面,堪堪停住。
那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一共杀了二十三个人,其中三个儿童,十五个男人,五个女人。这二十三条人命你负一半责任,另一半是你的父亲,雷德蒙伯爵,没有尽到管教的责任,我会让他付出代价。”话音一落,靴跟一转,它从我头上跨过,脚步声在脑后渐行渐远……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我所看到的只有延伸到不知何处的鹅卵石路面,被摩擦得十分光洁的石面微微反射着路灯的光线,还有石缝中偶尔冒出的杂草。鼻尖闻到的是混合着河水和泥土的腥气,以及残留着的白天来往车辆的汽油味。发髻不知道何时散开了,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轻拂着我的面颊和脖子,有些痒,可是我没有办法把它们都掖进耳畔的发夹中。
天,快亮了呢。
我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夏日的黎明前,我的母亲死了,牧场主在我母亲停灵的空马厩旁脱去了我的衣服,把我推倒在稻草堆上。那时候我看到了什么?闻到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路的尽头射出一丝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
《七窍恨》
城中接连数日,总有妙龄女子于深夜发了魔怔,第二日便七窍中有一窍流血不止,直待人被磨得要死了,才转好过来。然而那流血的一窍,便模模糊糊,似无了踪迹,露出森森白骨,甚为骇人。小城里的百姓均被这样蹊跷的异事唬得心里惶惶的,夜里都不敢出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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