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心里腹诽不停,跳下沙发四肢着地,朝上抬了抬头。眨眼之间,一头毛皮华丽的小兽变成人类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墨发碧眼,一张脸复合了东西方特征,长得极好。
傅洗完澡回到客厅,看到的就是一副清丽少年睡卧图,不禁有些不满。
“以后不要忽然就变成人形,就像多了个混血儿,两年来我还是不习惯。”
少年闻声睁开眼,尤带睡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迟早要习惯才好,总是缩得小小的很辛苦好不好,以后我就这副样子了,不再变回去。”
“哎哎?这怎么行,邻居忽然看到小区里多了个人进出,叫我怎么说。”
他似是认真想一想,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就说你男人。”
“……”
擦拭湿发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盯着地板一角,忽然移不开眼。
而他敛了玩笑的神色,睨着她的脸观察她,空气中无声流动的僵持。
有些转变一经流年,如隐没浪潮的细沙,一日复一日的笑闹相处,却终有细微却尖锐的沙子浮出水面。
四年前,她从几条恶狗的嘴下救下他,替他冲澡,给他吃肉,揉着他的毛发笑得像个天使。他在她怜爱的眼神下渐渐相信,就算是他也是能被关爱着的,即使作为一只宠物狗。
关爱越多,渴望得到的也更多。两年的日夜相处后,他作为宠物,开始发现自己再难以容下其他靠近她的人类,不论男女。但是一只小狗能做什么,除了更多的撒娇,耍脾气,他做着真正的狗族才会做的事,心里仍是没底。
在秋季一个月圆之夜,他从梦境惊醒,感受到体内一个不受控制的声音在不断诱哄着他。最终,他屈从那个无限妖娆的声音,选择变成人身。
顺应古老的月之召唤。所以,他不是人类。
而他亦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狼族。
每个狼族的族人都会在长到一定年纪后开始第一次蜕变式的变身,历经剥皮抽骨的痛,朝着满月的方向完成此生最沉重庄严的仪式。他却没有。
从十三岁之后,他还算欢快的生活正式告罄,族内无人不知波卡斯曼是一个异类,能化成兽形和人形,却不能变身成为真正的狼人。狼人也会选择人类作为性/伴侣,却不允许人类产下血统不纯正的婴儿,所以波斯卡曼身上的症结只有一个可能,他那来自东方的母亲生下和人类私通得来的孩子。怀疑愈加积厚,母亲终是为了表明清白自杀于父亲眼前。
被父亲漠视,被同族隔离的日子是一片走不出的阴影,沉埋记忆之谷。
脱离狼族以来,他因为傅过上近似人类的生活,几乎忘了自己的本体。直到那几个梦境缠绵的夜晚,他醒来时大汗淋漓,察觉到身上的异样,顿时羞耻到生出死去的冲动。
如果说狼人喜欢用接近自然的颜色来表述事物,那么傅的眼眸是一片淡蓝色宁静晴好的天空,她的手指是艳金色温柔的琴弦,她那轻轻飘动的裙摆,便是碧色无痕的一阵清风。而他竟然对那样美好的事物生出龌/龊的情绪,这简直是比地狱还要暗黑的欲/望。
之后的日子里,傅发现那只漂亮的小狗沉默了很多,也更少化成人形,经常几个月才见一次那张混血儿似的脸。
然而外界不定因素太多,当他看到22岁的傅作为一名年轻女性,身旁围绕的人类愈渐增加,他一夜一夜地失眠。那些人,不会如狼族一般遇月变身,亦不会像血族恐惧阳光,他们生活在缤纷的日光和夜色中,自创世就是上帝的宠儿。他们……更适合和她站在一起。
当开始第一次的不告而别,他是真的要离开她。然而仅仅两天,他就在H城的湄水江边见到脸色苍白的她。
“我……我以为你被抓走失踪了……”她像是刚结束一阵长跑,惊喘未定。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闭上双眼。
(二)
回到他们的小家,波波不止一次嘲笑傅,“担心我被谁抓走?狼人的死对头血族?嘁!近年来温室效应加剧,太阳毒得那些吸血鬼直发软,怎么可能是我对手,笨。”
那冬天呢?傅笑笑,没把这句话拿出来噎他。她看着他不停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又解释不清楚离家的原因,忽然伸手贴上他过分精致的脸。
“波波,你消失的两天我急疯了,连我都被自己的焦虑不安给吓到,所以你对于我很重要,不论作为哪个形态的你。”
她专注地望着他,似要将对他的在意传达到他心脏,波波被她的眼神灼烧着,却仍是清晰问道:“很重要,有多重要?”
“……”多重要呢?傅抿着嘴,眼里闪过促狭的光,“就像,这么重要。”
抬手绕过他的颈项,稍一使力就让他低下头,靠近的呼吸中双唇相贴,他海子一般的蓝眼睛蓦然发亮。
一个恶作剧之吻引发的数个难眠之夜。
少年躺在卧床上,思绪反复挣扎。往左翻身,她喜欢他;往右转身,她不过可怜他,就像亲一条小狗。
难言的困惑折腾之下,如是几次离家和失踪倒成了家常便饭。只是每次她都能找到他,让他尝到叛逆的甜蜜,犹如每次在甜蜜之后,她都教会了他如何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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