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想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又低头翻看我手中的那本【楚辞】了,眼角不经意的瞥见了他的那双‘千层底儿’的布鞋-------这个人的鞋子居然是崭新的,干净的有些一层不染的感觉。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大对劲儿,至于哪儿不大对劲,我也说不出来。
却听那个人朗声说道:“细雨潇潇,小姐一卷在手,西窗独坐,好雅兴啊!”
我放下手中的书,左右看看,周围没有其他的人,我便微笑着说:“你是在说我吗?”
那位书生也故意四处瞧瞧,又面向着我含笑说道:“此时此地除小姐以外,我面前还有别的人么?”
我心想:我并不认识你啊!然而出于礼节,我还是很客气的说:“过奖了!我不过是随便翻翻而已。”
那位书生一拱手,双手抱拳说道:“在下姓施,单名一个友字,敢问小姐芳名?”这位倒像是个戏剧学院的学生,此时还在戏里没出来呢!连说话都是咬文嚼字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我,我也学着他的语调,微微欠身说:“施友即‘诗友’也!好名字,正所谓‘以诗会友’。在下小字兰心,幸会幸会!”
施友接着问:“不知小姐在看何书?”
我将书合上,把书的扉页面向着他。“【楚辞】”施友念着书名,又称赞说:“小姐对诗词还是很在行的。”
我忙说:“可不敢说在行,我只是喜欢而已。”
施友笑着说:“小姐何必太谦呢?我常常看见小姐写诗啊!”
我不禁奇怪,我的确喜欢写诗填词的。不过都是在宿舍休息时,或者上英语课时,老师在上面讲课,我躲在下面偷偷写的。他在哪儿看见我写诗了呢?
我不再理他,心中在想,他准是在讹我。我故意站起身来,拿着书自顾自的走到书架前,将那本【楚辞】放回原处,又放慢脚步,在书架间仔仔细细的浏览着。
心里估计着:他此时应该走了吧?我偷偷的向他刚才的座位瞟去,他果然已经没有坐在那儿了,我心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于是我在书架上换了一本蒲松龄的原版【聊斋志异】,坐回到靠墙边的藤椅上,正想细细品读,却听见一阵似有似无的箫声隐隐传来。那箫声如此清雅,又如此熟悉。
我抬头四处张望着,忽然觉得背后冷气嗖嗖。我赶紧站起身来,回头一看,那位‘同学’正拿着萧在我藤椅后面吹奏。他离我这样近,又似乎离我很远,翩翩然像个影子似的站在那儿。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藤椅靠着墙呐,他站在哪里呢?
施友像个幻影似的在墙内微笑着说:“小姐可还记得梦中吹箫之人否?”
我恍然大悟,他正是我梦中所见到的那位吹箫的书生。
施友又说:“常听小姐吟诗,小生仰慕的很,故而现身一见,但愿不会吓着小姐。”
我反问一句:“你也喜欢写诗吗?你为什么说是‘现身’呢?你刚才在哪里?”
施友踱着方步,飘飘然从墙上走下来。我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仍然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在我身旁的藤椅上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忽的’打开,轻轻的摇着,慢条斯理的说:“写诗填词乃读书人之本色也。”
我不由得‘扑哧’一乐,笑着说:“你很怕热么?这个天儿还扇扇子?”
他微微一愣,连忙收起来,放入左边衣袖中,连连说:“见笑了,见笑了!”又从右边衣袖中掏出一张梅花笺,说道:“在下刚刚填了一厥词,还没有填完,因此出来转转,扑捉一下灵感。”说完,递了过来。
我展开一看,是半阕【西江月】,写着:“日日花前高歌,朝朝月下浅酌。任他潮起潮又落,常叹知音寥落。”
我不禁大起知己之感,从他的词意来看,的确是‘喝过墨水’之人,不是那种轻浮之徒。
便问道:“你也没有朋友吗?”
施友说:“在下还是有一、二个同窗好友的,但是他们都喜欢玩儿,我想跟他们谈谈诗词歌赋之类的,他们却说我太酸了。哎!其实我也只是喜欢写诗填词而已,跟他们喜欢玩儿是一样的嘛!他们干嘛说我‘假清高’呢?”
我想了想说:“那你学着‘和光同尘’,和他们一块玩儿嘛!”
“哎!”施友叹了口气,轻声叹道:“是啊!【道德经】第五十六章上也是这么说的,所谓‘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但是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我不禁莞尔:“做起来容易,圣人就不会写在书上,警示后人了。”
施友双手一摊,很无奈的说:“可是我们都是些凡人呐,哦!不对,应该说我几百年前是‘凡人’,”施友翘足而坐,悠哉悠哉的说:“现在只能算是‘凡鬼’了。”
我非常奇怪的问:“难道做鬼也有烦恼吗?”
施友很认真的说:“‘鬼’也不还是阳间的人去做的吗?生前放不下,死后依然会耿耿于怀。在世时郁郁寡欢,做了鬼也不会开心的。小姐,你说呢?”施友说完,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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