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力觉着大黄牙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冲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一捻,暗示他给点钱。他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是黄牙说的最后一句话还真是撩起了他的好奇心。
“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意外,黄牙并没有向他要钱的意思,相反倒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告诉他似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我跟你说——那个大师兄,其实是一个很怪的人,只是平常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来而已。”
“你说说看,他怎么个怪法?”
一看又是小清问他话,黄牙赶紧眯着眼冲小清使劲乐。
“有一次我上山送菜,由于天晚了,所以就在寺中留宿。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外头赶回来的慧清。他一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慌张,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似的,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急急忙忙躲到自己屋里去了。当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肉腥味,我怀疑他偷着出去开戒去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小清大失所望,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
“别急呀,还没说到正题呢。”黄牙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接着说道,“我记得,那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那一天晚上除了我之外,寺中还有另一位香客留宿,我俩正好住隔壁。后半夜那会儿,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了疯!他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嘴里哇啦哇啦地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他在院子中间像疯子一样挥舞着双手,一个人不停地躲来躲去,就好像有人藏在暗处要杀他一样,不过我依稀听见他好像在喊‘鬼、鬼’的。”
大黄牙咽了一口唾沫,似乎自己也被吓着了:“后来那个人就发疯般地往寺外跑,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想办法拦住他,我却发现这时候本该站出来维持秩序的大师兄慧清却不在,于是我偷偷地跑到他的房门外去偷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黄牙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看到小清急得都想骂他了,这才接下去道:“慧清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烧纸钱!
香客突然喊着“有鬼”而发疯,雨夜返寺的慧清却在同一时间在屋里偷偷烧纸钱,这确实令人怀疑。
“更吓人的事还在后面!”黄牙又凑近了一些,“他人是在屋子里烧纸钱,可是我冷不丁发现,那个大师兄……他的下半身居然不见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再仔细一看,确实是不见了!而且我看到他的腰上有血迹!后来,纸钱烧完了,他就用双手支着地,拖着那上半个身子,慢慢地爬到床上,盖上被子……现在想起他在地上爬的那副样子我都直起鸡皮疙瘩。”
“可是刚才看到慧清,他不是好好的嘛,并没有缺半个身子呀?”小清又弄不明白了。
“所以这才可怕嘛。我曾经也想过,会不会他那个下身是假的。可是你想想,如果只缺了一条腿的话,安个假腿还可以走路,可是如果整个下半身都没了,就算是安个假的,也走不了路哇。”
黄牙说的很有道理,这么说这个慧清也是一个有秘密的人?还有,那天晚上,慧清在给谁烧纸钱?会不会也和柳青一样,在祭奠井里的冤魂?
“那后来那个发疯的人怎么样了?”小清问道。
“他最后还是跑了出去,不知去向。而我也回房睡了,第二天一早才下山。”
洪力已经大致可以判断出,黄牙所说的这个人,就是他们上山的那晚坠落山谷而死的陌生人,那个人当晚十有八九也是见到了井中的女鬼。
现在他对柳青的话再没有半点怀疑了——井中确实有一个女鬼,一个带着深深怨气的没有脸的女鬼。
那这么说,寺里的那几桩凶案,也如柳青所说,都是“鬼案”?
黄牙又说上了:“还有这个后院,可千万别在慧清面前提起。”
“为什么?”
“因为他对这里敏感。我都发现好几次了,他白天在院子里经过的时候,总是偷偷地拿眼睛往后院瞟,好像生怕有人到后院去。”
“你怎么对这个大师兄观察得那么仔细?”
“嘿嘿,嘿嘿,可能是我这个人天生比较警觉吧。”黄牙干笑了两声,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从衣服口袋里夹出一张皱巴巴的破纸片塞到洪力手里,“这是我的名片。看二位穿着打扮不像俗人,要是你们有路子的话多帮我介绍一些客户,少不了你们好处的。嘿嘿,记住啊,我姓张。”
洪力接过那张破纸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穷疯了你!”
一直到了晚上,瘴气还没有散去。
小清仍旧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山谷的深处。
“老大,为什么我老觉得那瘴气中有一张脸,一张‘人’的脸?它总是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样子却又很模糊,好像是由无数花朵拼凑而成的。可是每次当我睁大眼睛想再看清楚时,它却又像轻烟一样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老大,直觉告诉我,后山里面一定有东西。”
洪力也起身到窗边,闭上眼睛:“我只听出,从山谷那头传来的奇怪呼声中,有一种无孔不入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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