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慧清,看了很久很久,嘴角终于慢慢地浮起了一丝笑意:“这世上很多人都要用两条腿走路,可是我想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到‘行走’的含义,包括我在内。我相信,脚下的路早已在你心中,即使没有任何指引,你也知道要去向何方。”
慧清只是淡淡地一笑:“多谢施主夸奖。”
“你带着这一身枯树残枝生活,却还要强忍住痛苦,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这些年来,你一定很辛苦吧?”
“阿弥陀佛。这些年来,慧清确实觉得很辛苦,只要天气稍稍不好,我的腰就疼得厉害。不过有一件事你会更惊讶,我的师父也是这样生活的,那次他也一样失去了一条左腿。这些年来,我们就是这样一天一天挺过来的。”
因为他们说话的时间太久,口中呼出的气流又带动了烛火,这次慧清没有再用手去挡着那烛火,因为他的心已恢复了平静。
“洪施主,我们继续走吧,很快就可以见到湖中小岛,这条秘道是去湖中小岛最近的路。”
越往下走,隔着地道壁传来的波涛声就越清晰,而烛火的光也越来越微弱,看样子他们已经进入了深水中。
“慧清,湖中小岛真的是在水底吗?”他忍不住又问。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慧清了,一个即使选择那样残酷的生活方式也不愿离开寺院的人,对佛祖是虔诚的。虔诚的人是不会说谎的。
只是,慧清和他的师父选择错了一种方式——自己扛起所有的责任和负担。
“是。”慧清回答道,“而且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听到那些水声了吗?”
“可是如果岛在水下,岛上的动物怎么生存?”
“那个岛根本就是一整块的巨石,岛上一根草也没有,所以不会被冲走的。其实,湖中小岛就是一个岩石城堡。”
而就在这时,洪力听到一阵歌声伴随着秘道外喧哗的水声传了进来:凡间仙界比坚贞,烈火炼狱烤虔诚,合掌一笑无须爱恨。戒恨戒痴不戒深情,空空世间总得心伤……又是那阵歌声!难道是慧清的师父在唱歌?
那个多年前就已死去的柳青,为什么一听到这歌声就怕得要命?这歌声,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正四处张望着搜寻那歌声的来源,突然听到慧清对他说:“我们到了,打开这扇石门,就进入湖中小岛了。”
借着只剩下黄豆大小的一点烛光,洪力依稀看见在他们的面前有一道石门。他不由得感叹这条秘道修得真是太巧了,慧清明明向他指出湖中小岛在湖之尽头,可是在这条秘道里他们只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由此也可以想象得到当年慧清师徒修建这个秘道的时候吃了多少苦。
慧清只轻轻地推了一下,那道石门就向一旁挪开了。
石门一开,歌声也戛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唱歌的人,好像受到了不速之客的惊吓。
“洪施主,请坐吧。”慧清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竟然还是热的。
慧清说去跟师父通报一声,结果这一去就去了好久,洪力后来竟不知不觉地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面前除了慧清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洪施主,他就是我师父,也是这座湖中小岛的主人。”慧清说着又过来替他把杯中的茶满上。
“是你?”洪力意外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你不是天眼寺那个扫地的老和尚吗?”
“洪施主好眼力。老僧本名乌格玛力,慧清是我在出家之前就收的弟子,本名孙武。”
“刚才那歌声……我和小清一直在找的神秘歌者就是你?”
老和尚点头不语。
“当我们在后院等待女鬼出现的时候,当柳青要杀死小清的时候,甚至包括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歌声总是突然出现,为什么?”
“因为当初柳青施主来到寺中的时候,老僧就看出她的肉身早已死去。而这歌声,是为了指引她的亡灵早日去往该去的地方。”
去往该去的地方?这么说,柳青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她不会再出现了?
老和尚看穿了他的心事,安慰道:“往者已矣,生命正长,施主应该忘掉过去,放眼新的生活。否则人生苦短,岂不是要在伤心中蹉跎岁月。”
忘掉过去?他苦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出家人,哪有这么好的悟性!”
“可是我却不明白,”洪力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慧清,“你们都是出家人,为什么还会有这样一个秘密的栖身之所,难道不认为这样是对佛门不敬吗?还有,大师唱的那支歌,似乎也更像是旁门左道。”
“其实那支歌你师父西矶也会唱,我们当年是一同学会的。所以有时候我唱这支歌,是在缅怀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洪力一头雾水。
“我和西矶已是多年故交。怎么,你师父没有向你们提起我这位昔日旧友吗?”
“没有,师父从来没说过他有什么朋友,十几年来,也从没有看见他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看来他也和我一样,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人和事了。或者,他还在生气我们当年不肯和他一起离开。”老和尚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仿若昨天,点点滴滴,叫人心酸不已。
“当年,我和你师父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一别十几年了,大家都断了消息,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你师父嘴上不说,是因为不想再对别人提及一遍令他伤心的过去,但是他的心里肯定也一样时时挂念着我们。”老和尚说着将目光转向他,满是关切之色,“这些年来,你师父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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