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书生被推搡出来,木门砰的一声关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惹来无数左邻右舍探头来看,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只能低着头,以袖掩面,仓惶离开。
匆匆回到住处,发现屋里还亮着烛火,想必是那人还没睡,正等着自己回来。
“修远,我回来了,你……”
推开房门的手就这样僵硬在原地。
浑身赤/裸的男子惊慌失措地从床边退开,扯过房帐遮挡,身上红潮未退:“少清?!你、你不是回家了吗?!”
书生面若死灰。
“我是回去了,因为我不愿娶妻,说要与你结为契兄弟,被父亲赶了出来,而你……你怎可如此待我?”
床上的女人施施然站起身来,一/丝/不/挂地走到屏风前,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期间瞟了两人一眼,戏谑道:
“原来客官不光走水路,还喜欢走旱路,奴家就不打扰了。”
女人穿好衣服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书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怜悯。
呵,妓子的怜悯。
没想到自己竟沦落至此。
书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更不记得自己在外面浑浑噩噩游荡了多长时间。
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正站在繁华的陌生街口,人头攒动,摊贩林立,他被人流推挤着向前走去。
大多数人都捧着河灯,戴着面具,走到岸边草滩将河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河里,人群渐渐分散开来,书生呆站在原地许久,才想起该是中元节到了。
沿着原路往回走,书生又回到街口,两边摊贩大多叫卖的是各种吃食,这会儿没那么挤,食物的香气一下子明显起来,勾得他腹如雷鸣。
糕点铺子的藕粉桂花糕、菱粉糕、栗子酥、绿豆糕、芙蓉饼。
糖水铺子的糖蒸酥酪、银耳莲子汤、杏仁茶、莲叶羹。
面食铺子的阳春面、打卤面、鲜肉馄饨、韭菜饺子。
油炸铺子的葱油饼、春卷、撒子、油酥饼儿、炸麻团。
各种各样的吃食这里都有。
书生最终停在面点铺子前走不动道儿了,老板不仅做灌汤包、小笼包、还有水晶虾饺、烧卖……各式各样的精致面点在白色的热气萦绕下,诱得人食指大动,老板揭动笼屉间,香气混合着雾气扑了书生一脸,直教他仿若身临蓬莱仙境。
许是喝酒时把银子用光了,他掏遍口袋,发现一文钱也没有,书生只能咽下口水,准备继续往前走。
一只微凉有力的手突然拉住他,将他按到长凳上坐下:“我与公子一见如故,可否赏脸一起吃个点心?”
男子一席红衣华服,长发如墨,脸上却戴着狰狞的夜叉面具,甚是骇人。
“多谢这位公子好意,在下还有事……”
他话还没说完,男子抬手摘下面具,书生那些未说完的话便通通烂在了肚子里。
据记载,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书生一直想不出嵇康该是如何风姿卓绝,今日看了面前这人,才知道真有人如同诗词描绘般完美。
此时,热气腾腾的水晶虾饺端了上来,晶莹剔透的薄皮裹以鲜美的大虾,透出淡淡的肉粉色,实实在在地让人心动。
咕噜——
红衣男子暗笑一声,将竹筷塞进书生手里。
低哑的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在耳廓,书生脸红起来,不知是因为桌上秀色可餐的美味,还是面前秀色可餐的人。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红衣男子十分博学,和他从面前的糕点聊到民生大计,从河灯风俗聊到礼义仁孝,两人一见如故,书生恨不能将肚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全诉与他。
招手让老板将空碗碟撤下去,老板笑眯眯地过来收拾,顺口问道:“两位客官还要来点什么吗?”
书生刚想说话,脸色突然变了,摇摇头拉着红衣男子就走,红衣男子不明所以,匆忙间只来得及扔下银子。
书生拉着他穿过繁华的街道,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不知怎地居然跑到了修远的院子门口,来不及多想,书生拉着红衣男子躲进了院子里。
“你跑什么?”
“你刚才没看见?”书生满脸是汗,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
“看见什么了?”
“那个老板没有影子!后来跑到街上,我发现街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影子!”
“呵呵……”
“你笑什么?”
“没有影子怎么了?我也没有啊。”
“你、你也是鬼……”书生连忙向后退开,皎洁的月光下,红衣男子果然没有影子。
“这么害怕干嘛?你不也没有吗?”
“怎么会?!影子呢……我的影子呢?!!!”
“大约是跟着你的尸体吧。”
“什么……意思?”
“房梁上挂着的,不就是你的尸体吗?”
窗纸上悬挂着一个漆黑的剪影。
他想起来了。
他杀了修远,然后悬梁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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