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我说:“如果你跑了,那个将军会放过你家人?他会放过我的家人?”
她松开拉着我胳膊的手,眼睛里含满泪水,我狠下心继续说:“你嫁给我,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打扫做饭,还得下地干活,你以后再也不能看书,再也不能画画,就像午后端着板凳坐在门口闲聊的妇人一样,敞开衣襟给孩子喂奶,聊着东家西家的是非,不惧过往路人的眼光,你愿意吗?”
她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或许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我很后悔,那天为什么要上山,为什么要走那条路,为什么要遇到你,要是没有遇到你,现在一切或许简单一些。你走吧,去过你的好日子,我和这村子里其他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不值得你留念。”
她哭的肝肠寸断,我却没有办法安慰她。心里祈祷着她能赶快哭完离开,但鼻头的酸涩再也忍不住。也罢,已经做了坏人,那就继续做坏人,我转身离开,听见她在我身后哭的更大声。
过了几日,城里来的那个将军让他的副官骑着枣红色的大马,开车锃亮的小汽车来接秦雪去城里。那天的秦雪穿了件新衣服,缎子好的发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上了车。
这一切都是听张先他们家人和我爹娘闲聊的时候讲的,正是农忙时节,我在田里割麦子,没去看她走时的热闹场景。
那天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在我心头萦绕不去,我梦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跟我说,他叫慕小白,帮我解决我们村后山上那间鬼屋里的老鬼。可是我们村后山没有屋子,更没有个闹鬼的屋子。我在村子呆了十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后山有间鬼屋。
日子还是毫无波澜的过。
秦雪不在的日子过的非常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年,又到了初夏。
秦家的老爷子准备在山上盖座屋子,说是给他女儿女婿盖的,专门请了留过洋的先生监工。初夏没什么农活,我就带着阿正一起赚赚外快。
留过洋的先生并不像传说中长着红色的头发,和我们乡下人一样黄皮肤,瘦瘦的,但比我们白的多。先生穿着大褂,因为要上山就把大褂的前襟塞进裤子里,到地方后,戴上个带着链条的眼睛,盯着一张画着线条,比我们吃的馒头还白的纸看了半天,然后指挥着我们干活。
村子里几个干活盖房子活的大汉不服气,想上去给先生个难堪,但最后被先生一句:“你要是可以造出个让将军满意的房子那自己来盖,不能就闭嘴。不服气?不服气就走啊,没人拦着你!”
大汉被气的满脸通红,但人家先生身后站的是拿枪的警卫,为了小命,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那个大汉跟其他人策划了一起罢工,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我看着阿正干瘪的脸颊,想着要是这次挣了工钱,说不定可以让阿正去县里上一年的学,于是婉拒了。
大汉没有为难我,估计是觉得我一个人也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第二天大家果然都罢了工,但那个先生来了只是冷笑一声,跟警卫说:“他们不愿意来,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来,去,把那些人带过来。”
警卫应了声走了,我过去对先生说:“ 先生,墙砌好了,接下来干嘛?”
先生很诧异,说:“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需要钱。”
“哦?”他有些不信,说:“你看起来不像家里揭不开锅的,要钱娶媳妇?”
“不是,我想让我弟弟去县里读书。”
先生显然来了兴趣,说:“你是我第一个见有心读书的乡下人,好!你弟弟呢?”
我招呼阿正过来,阿正在逮蛐蛐,听见我叫一晃神儿放走了一个,懊恼着过来。
先生见了阿正,问道:“小伙子,愿意去上学吗?”
“上学?那是什么?”阿正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先生,我有些生气,读书是他唯一走出这山坳坳的机会。
先生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问:“上学就是和一班和你年纪一样大的孩子学习,认字,算账,你愿意去吗?”
阿正想了想,说:“愿意。”
这个回答我很满意,先生也很满意,他对我说:“你们也算和我有缘,这样吧,你在这儿好好干,我出资让他去上学。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人适合当学生,但有些人不适合,半年后,要是他学习略有所成,我倒是十分愿意供他继续学习,要是不行,那我就只能送他回来了。”
我一时激动,跪在先生面前,说:“多谢先生。”然后拉过阿正跪在他面前。
阿正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十分听我的话,跟着我乖巧的跪在地上。
先生显然对听话的人很有好感,扶我起来说:“你这就客气了。你先回去,带几件换洗的衣裳,我下午走的时候顺便带他离开。”
“好。”我高兴地带着阿正下山,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有什么变化。
爹娘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也不懂读书有什么用,我讲,要是阿正学有所成,将来就不用种田,以后就在县里生活了,要是学的好,说不定就去城里了,开着那个将军才能开的小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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