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指了指阶梯上方,答道:“那边。”
“一个人能回去吗?”
“没问题。”
“不要再来了,知道吗?对谁都不要说起这个地方。”
“为什么?”
“这个嘛……”
我一时语塞,但接着用锐利目光盯视孩子的脸孔,又用严厉的语气说道:“因为这里是神住的地方。随便接近,会受到神的惩罚。”
女孩温驯地点点头,然后又瞄了一眼桌子上的图画,便离开地下室。
假定这女孩子当时五岁,那么现在该二十二、三岁了。——对了,那女孩子就是现在的咲谷美都子。
当我睁开眼睛,地下室里的美都子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求求神救救由伊。”
对着异形“神”,她拼命地哀求着。
“求求神……”
说毕她放开胸前合十的双手,然后伸手到桌子一端拿起一样发出钝光的东西。我定睛细看,大吃一惊。
黑色手柄前面伸着细长的金属棒,应该是锥子或冰镐一类的对象吧。
她准备干什么呢?
左手拿着的这物件转递给右手,美都子毫不犹豫地用这物件刺向脸部。我浑身发僵,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啊——凄厉的叫声响彻地下室。物件的尖端已刺入她的左眼。
在惨叫的同时,她成功地从眼窝里剜出眼珠,然后用颤抖的手指抓住眼珠,把它嵌入桌子上的黏土块中。
不久,她又拿起血淋淋的凶器。难道还要剜右眼珠吗?
“停手!”
我终于发出吼声了。
用肩膀顶开门,我飞步入内。然而此时滴血的凶器尖端已到达美都子的右眼。
“停手!快停手!”
不知道是因为有人突然闯入令她吃惊导致手势不稳呢?还是因左眼剧痛而无法控制动作?凶器尖端直刺眼珠。角膜被刺破了,水晶体损坏了,从中溢出黏糊糊的透明液体。
伴随着呻吟声,她向前倒下,双手握持的凶器柄顶住地面,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凶器上,剎那间,那凶器尖端刺入脑袋深处。
于是,美都子跌倒在地上,浑身激烈地抽搐。在断气前,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朝向手足无措站着的我。
血淋淋的左眼窝,被凶器深深刺入的右眼,她绝无可能再看到我的身影。但她在此刻好像充分明白我的存在,扭过头对着我狞笑。
毛骨悚然的笑答!
在美都子断气后,我把眼光重新投向摆在桌子上的那奇怪的物件。
灰色的黏土块,其上镶嵌着好几颗眼珠,点算之下正好是十二颗眼珠。一定是吉冈卓治从被他谋杀的六名男女身上剜出的眼珠。
此外,还要加上美都子方才用自己的手嵌上去的血淋淋的眼珠。
剎那间,我在美都子的眼珠中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颜色。
十
根据我的通报,警方接手调查那晚发生的命案。
关于在那个场所发现女子自杀事件的经过,无论是对警方的调查人员,还是对以后数度会面的重松健德,我都没有讲实话。我只是说醉酒后信步走进那座杂树林,偶然发现那疯女正从围墙的缺口钻入废屋,引起我的怀疑,遂尾随跟入……
经警方调查,确定了以下事实。
在咲谷美都子死亡的那个地下室里,发现了应该是吉冈卓治所有的旅行袋。袋里放着几支应该供理科实验室用的玻璃瓶,瓶子都是空的,但从瓶子内侧检出微量的酒精成分,外侧则有吉冈与美都子的指纹。
根据这一事实,以下的推测可以成立。
吉冈卓治把从六名受害者身上剜取的眼珠保存在注满酒精的瓶子中,然后把装着这些瓶子的旅行袋交给情人美都子保管。美都子起初或许不知道袋内所装何物,这从有强行打开旅行袋锁扣的痕迹可得到证明。
或许吉冈对美都子说袋里有重要对象请她保管,美都子就把旅行袋放在家中。她打开旅行袋,应该是今年三月份吉冈作为杀人犯被警官射杀以后的事了。她发现袋里面藏着眼珠,又预料警方也会到自己家中搜查,于是把旅行袋转移到那废屋的地下室中……
警方能够正确解释的,也只能到此为此了。
不久,精神失常的美都子,为什么在地下室做那种事呢?她买来大量黏土捏成吊钟形土块,又从瓶中取出眼珠,镶嵌在土块上。
然后在那天晚上,美都子为什么在这个奇怪的东西前面剜自己的眼珠身亡呢?
警方没有办法回答这些疑问,只能用“美都子发疯了”的说词来搪塞。——我始终保持沉默。
三天后的午后,我比预定间表提前离开这座山城。
十一
回到家已是晚上。早上开始就已阴沉沉的天气并未随列车的奔驰而有好转。踏上久违的大都市柏油马路,被从黄昏开始下的雨弄得湿漉漉的。
我的家是附有庭院的独门独户建筑,是去年夏天才购入的,妻子娘家方面倒是给了不少经济援助。今年暮春时节种在院子里的樱树,到明年春天会不会花满枝头?这是我和妻子经常议论的快乐话题。
妻子还在娘家。我没有告诉她我提前回家的消息,也不想把旅途中遭遇到的事情说给她听。
没有人出来迎接,我径自入屋,把行李丢在起居间,便闲躺在沙发上,人觉得很累。我不是去“静养”的吗?却像败兵残卒似地回来,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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