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竟有侵犯和切割女儿身体的父亲!
想象当时的情景,我不寒而栗,但是——
她方才说的话,到底有多大的真实性?这无法不引起我的困惑。
“后来,令尊是怎样死的呢?”
听到我的质问,由伊浑身打颤。
“是我,把他杀死了。”
她再度转过身,背对着我,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那是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喝醉酒又向我施暴,我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说是意外,完全是撒谎,但警察和姨母他们都没有怀疑。”
像停止呼吸似地把话停下了,接下来是抽鼻涕似的饮泣。
“父亲说我的身体被人诅咒,对此我深信不疑。就是说,我不是正常人,而是怪物,身体任何部分被切除,很快就会长出来,就像蜥蜴或蝾螈一样。我想,即使把我的头割下来,也会很快再生的。”
“……”
“老师讨厌我说的话吗?或许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虽然滴酒未沾,但我好像酩酊大醉似地感到头晕目眩。用舌头润湿一下嘴唇,几次咽下黏稠的唾液。
由伊怯生生地挨近我的身边,仰脸望着我。我盯视她那棕色的眼瞳,然后缓缓地点头。
虽然由伊方才说的一番话太过突兀,也太过脱离现实,但是——
我信。我愿意相信。
这是因为我爱她。她所说的是否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根本不成问题,或许,在她心中孕育着某种妄想,从而生出以上的说话。我爱她,我可以容忍她的一切。
“祝福你了。”
我终于开口。
“祝福?”
“你具备常人所无的再生能力——这不是诅咒,而是祝福。真正被诅咒的不是你,而是令尊的丑恶心灵呀。”
由伊彷佛见到奇异物体,眨着眼望着我,我自到她的眼瞳闪着泪光。我一边抱住她的雪白肩膀,一边再度提出:“结婚吧,由伊。”
☆ ☆ ☆
这年秋天,未等由伊毕业,我们结婚了。
由于我是再婚,决定不办第二次结婚喜宴,由伊对此也没有强烈要求,仅仅办了入籍手续,然后去位于邻县山区的我的别墅里静静度过一周。
这座别墅是已亡故的父亲晚年所建。虽然看起来比较古老,却是一座具有欧洲山中小屋风格的潇洒建筑物。写论文的时候或希望一人独处的时候,我都会来到此地,成为我的最佳“隐居地”。已分手的前妻,我就从来没有带她去过那儿。
入籍之前,我去到由伊的故乡,与从高中时代起即成为由伊监护人的由伊姨母会面。
出于意料,她非常爽快地答应我们的婚事,且予以热烈祝福。当然,她内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她本人对这位甥女究竟抱持怎样的感情,我从她当时的态度难以做出判断,而由伊也从来不提这些。再者,她没有提起由伊亡父的事,我当然也不会故意涉及这个话题。
就这样我们平平淡淡地结了婚,但觉得非常幸福。至少在那年——就是去年——沉浸在幸福的爱海之中。
☆ ☆ ☆
从今年开始,由伊频繁地诉说头痛。与此同时,还经常出现耳鸣目眩现象。
我建议她不但药照吃,还应该去医院做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她支吾以对,不为我说的话所动。我想,或许她害怕做详细体检后被医院方面知她的特殊体质吧。
一月中旬,她还平安无事地提交了毕业论文。但从那时候开始,她的记忆力就急剧衰退了。
起初是不断遗失东西,往往为遗失钱包和钥匙之类引起一阵忙乱。接下来,明明刚吃过晚饭不久,她竟问我今天晚饭想吃什么。
我开始担忧地想,她的身体状况一定产生了某种变化。——然后,在二月下旬的某一天。
“哎哟!怎么回事?”
那天早晨——正确来说是星期天的早晨——我被由伊的惊呼声吵醒。
“谁?”
她用怯生生的眼光注视睡在她旁边的我的脸孔。
“你是谁呀?”
我一时感到莫名其妙,但弄醒了我的睡眼蒙眬。
“怎么啦?由伊。”
“是谁?”
她呼地下床,退到房间的角落里。
“究竟你是谁?”
“由伊?”
我终于明白她的精神状态失常了。她站在墙角盯视着我,眼光明显流露惊惶之色。
“是我呀,由伊。你都在说些什么呀?”
“谁?你是谁?”
她头发散乱,拼命地摇头。双颊苍白、僵硬。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由伊!”
我起身,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呀?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由伊。”
“……啊!”
她终于释放了紧张感,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眼光向四周逡巡一遍后落到我的身上,说道:“啊,老师。”
说罢又重新看着我的脸孔。婚后,她继续称呼我“老师”。
“我……”
她坐到地板上,双手搓着太阳穴。
“我怎么啦?”
“由伊。”
我走到她的身边,抱住她瘦削的身子。
“最近,我的身体状况确实有变化,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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