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外面剔透的夜沦陷进更深处,光线碰到黑暗就溃散。远处的景物躲在暗处发出猫科动物一样轻微的呼吸,像有东西在偷偷窥探着你。被死亡、腐烂气息死死缠绕的风,低低地呜咽着。
高三年级的教学楼是独自的,其他年级都在另外的教学楼内。在黑夜中,它仿佛一首孤单而沉重的悼词。靠近操场,从教室的窗口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人影。灯光只照亮人的视线里一个很小的范围。
其余全是黑暗。
第三节课的课间休息时,庄嘉惠为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耽搁了不少时间,赶到厕所的时候,隔间都满了。里面的人磨蹭到上课铃响才出来。约定好似的,厕所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再细碎的声响也听不见。
庄嘉惠独自坐在隔间里,隐约听见哪里不断地回响着滴水声,像疯长的藤蔓一样缠住她的脖子。厕所的灯管这时一闪一闪的,好像马上就要灭掉,又挣扎地亮着,明与暗有了沉重的颜色。
有人走进来的声音。来人开始敲隔间的门。三下。仿佛在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庄嘉惠正想出声告诉那人,其他隔间都是空的,然而,她很快听到了三下回响。
"有人。"
第一个隔间传出回答。
那人走到了第二个隔间前面。三下。
同样是三下回应。
"有人。"
一个接一个的回答,在隐约的苍白灯光下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厕所居然坐满了人,庄嘉惠显得不知所措,手指因为紧张用力而微微发白。狭窄的隔间里她感觉被包围。
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不知道!
脚步声在慢慢靠近。庄嘉惠抱紧身子,光线隐约的冷,从头顶灌下汹涌地冻结她的血管。非常真实的恐惧感,在心脏病变成瘤,怎么也切除不去。
那人终于来到她的隔间前。很慢又很真切的三下敲门声。
咚!咚!咚!
庄嘉惠稍稍弯下腰,蓦然看见门缝中出现校裙的下摆以及一双潮湿的红色女鞋。血液一样刺眼的鲜红。她倒吸一口冷气。厕所里的灯管闪烁得更加厉害,仿佛也在做急促呼吸。
缺失的沉默必须尽快地填补上。庄嘉惠不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应,会有怎样的后果。那人会不会直接打开门走进来?
她颤抖着手指,屏息敛气地在门板上敲了三下,并且尽量不那么发抖地回答:
"有……有人!"
待她再探下头去看时,门缝里的红色女鞋已经消失了。那人已经离开了吧?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被带走似的,她听不到旁边的隔间有任何人活动的声音。
只有灯管突然间变得暗淡,再也没亮起来。庄嘉惠的呼吸放缓不少,想着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只是刚抬起头,她却立刻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呼吸停留在胸腔的某个角落。
她头上有人。是悬浮在空中的人,正在俯视着她。庄嘉惠隐约感觉头顶那一片阴冷的黑影,笼罩着她。那东西显然不能称之为人。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味,霸占着这个死寂的空间。
头皮不由自主地在发麻,庄嘉惠死死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抬起头,她没看那人的模样也知道它是多么让人毛骨悚然。
闭上眼睛冲出这厕所吧!心里虽然这么想,手脚却僵在原处,仿佛有无形的锁铐将它们拘禁。庄嘉惠只能期望有谁突然闯进这儿,打破她的……幻觉。
密密麻麻的头发从上方缓慢地降下,罩住庄嘉惠的脸,那人离她这么近,那张脸就在她的额头处微微地呼吸。她好像闻到潮湿的气味,似在沼泽地里腐烂的水生植物。周围都弥漫着窒息的空气。那人从高处伸出颤巍巍的手,伸向她,在低处无路可逃的她。
那双手的手指苍白而纤长,十分冰凉。
再等多一秒钟,庄嘉惠差不多要看到那人的脸孔了。是溺死的人吗?不断有水滴从那人的头发上滴在她的脚边,蔓延出暗红的花朵。
她接近绝望。
突然,厕所里的灯管一下子亮起来,很亮,她在恍惚之间发现什么阴影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男生在外面叫起来。
第10节:厕所有鬼(2)
"嘿,有人吗?"
庄嘉惠几乎是拼了命地冲出隔间。那个发问的男生正按着电灯按钮,被她兴冲冲的样子吓得愣了愣。
"你怎么了?"他问。
"不……"庄嘉惠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捂住眼睛哽咽着说,"我没事。"
见到活生生的人是多么激动的事情啊。
那男生也不追问。"好了,好了,你快点下去吧。这层楼晚上要关门的。也真是的,你怎么上这里的厕所呀?"
庄嘉惠反而觉得纳闷。
"下去?下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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