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和愤怒一起从平阳心头升起,他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便开始大力地拍门,将木门拍得山响,大声地叫“曾叔公”,然后是叫“平叔亮”,都没有什么反应,这逼得他骂起了粗话。粗话虽然能宣泄心中的怒火,却对开门毫无帮助,那两扇木门非常结实,哪怕他用椅子砸,门也只是略微震动一下,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
敲打了半天,平阳终于累了,隔壁的女人也早已没了声息。他忽然想起来窗户——可以从窗口跳出去。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让他感觉到兴奋,望向窗口的那一眼又打碎了他的梦想——窗户虽然是开的,却被几根铁栏杆牢牢护住,他摇了摇那些栏杆,非常结实。
他被关住了,这明显是平叔亮作的手脚。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平阳努力朝窗外看着,虽然知道这村子里没有其他人,但是他仍旧希望能看到一个其他的人,来救他出去。
这么一看,他心里又凉了半截。
窗外早已不是他先前所见的山村景象。那几盏大灯照亮的范围之内,红花绿树,倒也鲜艳;然而灯光之外,却是无边的黑暗。起先平阳以为是黑夜尚未过去,然而仔细一看,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在村庄中,即使是黑暗,也可以感觉到窗外的景色隐藏在黑暗中,间或借着灯光和风露出一点轮廓;但是在这里,黑暗就是黑暗,除了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如此淡漠空旷,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而那几株树,经过仔细观察,平阳发现它们都是假的,塑料做的,花也是假的。平阳意识到,在此时此地,这里唯一有生命的就是自己——也许还包括隔壁那个女人,但是对那个女人,平阳深怀恐惧,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是人。
整整一上午就在愤怒与恐惧中过去了,当肚子咕咕作响时,平阳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了,这让他苦笑了一下。
虽然手机没了,但是房间里一个巨大的时钟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时钟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钟,往常这个时候天应该已经亮了,但是窗外的黑暗毫无消退的迹象。
往常这个时候平阳还熟睡未醒,此时却感觉到强烈的饥饿,他在饥饿和恐惧中又煎熬了两个小时,平叔亮忽然出现了,他在窗口默默地望着平阳,将一些食物从窗口递了进来。
“为什么关着我?放我出去!”平阳拍着窗棂大叫。
平叔亮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平阳在他身后哀求、怒骂、甚至以死相胁,他都没有回头,以那种缓慢拖沓的步子,消失在黑暗中。
平阳颓然坐在了地上。
此后的几天都是如此,平叔亮每天都来送饭,通常是放下饭菜就走,偶尔跟他说两句话,也是问下顿吃什么。每次他来送饭时,平阳都感觉到强烈的饥饿,这让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好像自己永远也吃不饱似的。而睡眠也仿佛变得很奇怪,常常在很早的时候就想睡,但是到了半夜却又醒了,变得毫无睡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女人仿佛消失了,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里温度很低,夏天的炎热被完全阻隔,他甚至必须穿两件衣服才能扛得住,他打开衣橱,发现里头的衣服都是民国时代的学生装,这让他皱了皱眉头,原本不想穿,可是的确难以抵抗阴冷,只得勉强穿上——穿上这身衣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他有点恍惚,仿佛时间倒流了。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代的平叔亮,他留给家人为数不多的照片中,有一张正是这样的学生装,那时候他显得那么年轻……一想到自己和平叔亮长得如此近似,平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意味着自己老了以后也将变成那样一副模样?平阳不敢多想。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如果一定要说变化,那就是平叔亮的行动似乎越来越迅速了,到了几天之后,居然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和行走速度,说话声甚至有点快,有时候快得会让平阳来不及捕捉。虽然他还是那么老,却仿佛精神了许多。
平阳感到这里透着古怪。
如此过了一二十天,平叔亮说话的速度已经快得有点不正常,那种语调在平阳听来简直就是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几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平叔亮开始刻意放慢语调来迎合平阳,看到平阳努力跟随他的速度,平叔亮终于笑了。
“明天让你出去。”平叔亮说。
“什么?”他说得太快,平阳没听清楚。
平叔亮又重复了一遍。
平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平叔亮已经飞快地走了,那迅速离去的身影,简直像是练了轻功,这情形让平阳无端地一颤。
不管怎么样,能够出去总是件好事,平阳开始望着钟,期待时间快点过去。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太阳永远也不会出来,只有靠时钟来区分白天和黑夜。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它从来也不曾这样缓慢过。
第二天,当平阳从梦中醒来时,他发现房间的门是敞开的,这让他心里一阵激动。 他飞快地冲到了外面。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样。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房子,两边被高墙所阻拦,高墙围住了床前的一小片地方,就是被灯光照着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头顶和四周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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