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死得好。我二伯嘿嘿冷笑了起来,他的笑令我毛骨悚然。
二伯和那人刚走,我就听到楼上响起口琴声,是那个男知青经常吹奏的悲伤曲子,夜半里的口琴声显得特别阴森凄凉,我赫然一惊,就觉得那男知青还没死。跑到楼上一看,是柳红在吹口琴,她什么时候学会吹口琴了?而且跟那个男知青吹得一模一样。
柳红看见我,停下来问我,小柿子,他已经走了吗?
走……走了,已经走了。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是吗?柳红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我怎么觉得他还在镇上?我刚才还听到他的
口琴声来着,从后山传过来的。
没有啊,只有你一个人在吹口琴,这大半夜的,要是山上有琴声全镇可都能听见了。我说。
你听,那不是吗?柳红走到窗前指着后山说。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可听到的全是猫叫声,哪里有琴声。窗外的月亮像一只没了瞳孔的眼球,苍白地挂在后山上面,我不禁觉得一股恶寒爬上脊背,凉飕飕的。
第二天,男知青的尸体被人从松树上放了下来,我特地跑去看。那个猫吊林实在是太可怕,现在加上这具尸体,连平常大胆的人都不敢进去。但我那时还算个热血少年,也糊里糊涂钻了进去。我很后悔去看尸体,这一看不打紧,让我一
第98节:猫吊(6)
连几年睡觉都做噩梦。那个男知青死相太恐怖,完全看不出原来文静白的样子,青紫的脸,眼球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张开的嘴巴,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嘴巴可以张那么大。不知怎么的,他的样子总让我想到猫,愤怒的猫,也是那样张大嘴巴,露出獠牙,是的,很像猫。我甚至怀疑昨晚后山的猫叫声是不是他发出来的。这样想着,就再也不敢待下去,慌忙跑出了松
林。那天中午,我没有胃口吃饭,一回想起尸体就想吐。后来听说男知青的尸体被就地埋葬在猫吊林里,柳红并不知道这事,因为
镇上没有一个人敢对她说真话。事情过去了一个月,这件事慢慢退出人们的话题,小镇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又到了月圆之夜,镇里开了个联欢会,除了柳红,家里的人都去了。玩得累了,回来后我便扑在床上,很快沉入一个漆黑的梦乡。在梦里,我似乎听到无数只猫在叫,黑暗的尽头到处闪着猫眼的绿光,像鬼火似的。我看到有一只猫向我走近,那是只巨大的黑猫,像人那样大,全身的毛倒竖着,仿佛从地狱里来的异物。绿色的眼瞳在我面前闪动,那么熟悉的目光,充满怨恨。它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冲我尖声啼叫,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我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从床上腾地坐了起来,心脏狂跳,满头是汗。
我听到了猫叫,真实的猫叫,如此之近,让我一下子不知道是真实还是梦幻。怎么回事?我刚从床上下来,就听到楼上传来说话声,全家人都起来了,他们已经找到了那只猫。我上楼去看,二婶的手里正抓着一只猫的爪子,猫张开嘴尖叫,不住挣扎,但这猫并没有我梦中的那样可怕,虽然也是黑猫,但它不过是只普通的小猫,可怜兮兮的,刚才它竟然躲在柳红和我表哥的床底下。
二婶问,这只讨厌的猫是从哪儿来的?二伯说,可能是野猫,进屋来偷食的。
二婶说,快把它扔出去吧。可柳红不让,她说,我要养这只猫。这是柳红嫁入我们
第99节:猫吊(7)
家那么久,第一次开口求人。好玩!好玩!我的傻表哥也在一边拍着手起哄。最
后,二婶终于同意留下这只小猫。
柳红有了那只黑猫后,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也愿意跟我们说话了。她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小黑。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小黑,小柿子,你瞧小黑多可爱啊;小柿子,小黑今天捕到一只老鼠了;小柿子,小黑学会抱我脚了。后来我才明白,她待它不是像孩子,而是像恋人,她把对那个男知青的爱和思念全寄托在这只黑猫身上了,只是我的二伯、二婶还有我的傻表哥都没看出来,他们以为柳红认了命,高兴在他们家做媳妇了,把这只黑猫当做福猫,因此一家人也对它很好。
小黑猫在柳红的悉心照料下,越长越大了,令我感到不对劲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最可怕的是,我经常听到柳红在跟它讲话,开始以为她只是逗它玩,可后来渐渐听明白了,柳红似乎在跟它说些什么。在没人的时候,她不叫它小黑,而是叫那个男知青的名字,她跟它说好些只有男女朋友之间才说的话。而那只黑猫也像通了人性,每当她说这些话时,总是静静地蹲坐在她膝盖上看着她。有一回我偷偷在门缝里张望,那只黑猫似乎发现了我,猛然扭过头来盯住我,那眼神,那眼神跟男知青闹到我们家时的一模一样,充满怨毒和愤恨。我因此吓得从楼上摔了下去,跌断了左臂骨头。
但我不敢跟家里人说,只推说自己不小心滑了脚。那只黑猫却变得越发诡异起来,在家里像幽灵一般出没,对我们家的人也越来越有敌意,特别是它看我们的眼神,总像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令人很不舒服。二伯和二婶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说,黑猫邪气,关在家里不好,过了年就把它放到外面去。柳红抱着黑猫坐在一旁没说话,最近她有些神思恍惚的,脸越来越苍白,跟黑猫的颜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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