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个人在家里一定很孤单寂寞。兰月想。
爸爸总是把这孤单小心地藏起来,对着自己温和地微笑。
兰月骑着脚踏车经过这诡异的街边公园,咀嚼声停止,一对红色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
双手被这冷空气割出了细小的伤口,痛,兰月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视线内所有的景物都波动了起来。
树丛深处有什么东西,让人觉得害怕。那是比冰还要寒冷的气息。
呀,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害怕。
兰月踏着脚踏车飞快地骑向公园旁的一条小巷,她的家就在巷子的尽头。
守门的陈伯将“吱呀”作响的铁门推开,这里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小区。大家凑钱请了退役军人陈伯负责守门守车棚、打扫卫生、交水电费。
脚踏车在楼下车棚停好,兰月仰起冻红的脸对着陈伯笑着道谢。
陈伯有些迟疑,不放心地叮嘱,“兰丫头,你明天要早些回家。晚了,不安全。”在越南的猫耳洞里蹲着的时候,自己看到过在深夜,死去的人从地底爬上来。那无法言说的阴郁凶狠让自己的耳朵都在剧烈地痛。最近,这感觉再度出现。今天早上,派出所的警察来关照过他,一定小心安全。昨晚,在一条街外发生了奇怪的命案,一个醉酒的男子被大型野兽杀死在路边的植物带里。他的心脏被捏碎。
兰月笑笑,“好的。”她望着陈伯眸子深处的迟疑,问,“还是陈伯晚上停到了什么事?”
陈伯是上过战场的,他复员后一直无法消除战争带来的心理创伤,因此孤单一人生活至今。他曾经和自己聊天时候说,任何事情都有预兆,不好的事情都有恶兆。他的耳朵能听到恶兆来临的声音。
“总之,你要早点回家。”陈伯叮嘱兰月。兰丫头又要上学又要养家,很不容易。顶楼的一个窗里,灯忽然亮了。
“你爸爸没睡,等着你回家呢。”陈伯不放心地叮嘱兰月,“记住我的话,如果……真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古钱,“这古钱是辟邪的,你拿着。”
兰月接过古钱,好奇地打量,“陈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这钱币是温润的红色,宛如昨夜刚刚铸好,却带着沧桑的气息。
“很多东西,你以为有的时候没有,你以为没有的时候就有。”陈伯的声音回荡在这寒夜,渐渐被夜色吞没。
薄薄的围巾并不能抵御寒风的袭击,耳朵冻红的兰月抱紧点心袋子,连跑带跳地奔上了楼梯。
用钥匙打开门,温暖的灯光温暖了兰月的心。
“爸,我回来了。”兰月的声音活泼悦耳。她走到爸爸虚掩的卧室门前,手里的点心芬香诱人。
她推开门,诧异地看到,爸爸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爸,你不冷吗?”兰月将手里的点心袋子放到桌边,“没有睡觉的话,吃点东西,也会暖和许多呢。”
清瘦的兰爸爸侧过头望着女儿,“没关系,我最近觉得身体好了很多。”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妻子的样子和女儿的重叠在一起。月儿已经十七岁了,自己遇到兰月的母亲阿雾也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那年夏天,空气中是栀子花的幽香,阿雾的眼波明亮,笑起来比栀子更美。
2.死去的妈妈
黑夜深不可测,有什么在夜色中飞行。它穿过紧闭的玻璃窗,让窗边的风铃发出奇异的颤香。
书房里的兰爸爸抬起头,若有所觉,“……是阿雾吗?”
他的眼中,空空如也的地板上,渐渐出现了一抹白影。眨眼之间,那白影如雾飘散。
兰爸爸的手颤抖起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阿雾,你想对我说什么?
旧浴室里,水气蒸腾,热热的水流带走了兰月身上的疲倦和寒冷。
她舒服地微眯上眼,听不到门外的风铃轻响。
似乎有些冷,她睁开眼睛,扭了扭水阀,热水滚滚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水阀偶传来了极低极细的叹息声,夹杂在水流声中微不可闻。
兰月瞪到眼睛,僵硬地盯着水阀。水阀静默无声。
用毛巾飞快地擦干身体,兰月穿上衣服,跑出浴室。
她飞快地冲进卧室,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头来。
那叹息声不是幻觉,自己真的听到了两次!
不知道来自那里的风将兰月床头柜子上的相框推倒。
那是妈妈和爸爸还有一岁的自己的合影,最珍贵的留恋。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只要看着照片上妈妈的微笑,就觉得一切都会过去。
兰月把相框摆好,爸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月,怎么了?”
******
星期六的早晨,兰月开心地在厨房里忙碌。
煎得金黄的包子,热气腾腾的豆浆。
这些都是爸爸最爱吃的早点。
“开动吧!”将食物放到餐桌上,兰月微笑。
“恩……”兰爸爸看着自己最爱吃的早点,却完全没有一点食欲。自己喜欢的,喜欢的食物不是这些,而是……而是……他夹起一只煎包子,努力塞进自己的嘴里,机械地咀嚼,“小月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他微笑说。
兰月很有成就感地笑出了八颗牙齿,“那爸你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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