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寻微启双眼,无力回答。
哑伯伯脱下外衣披在南宫寻身上,将他安置好,急步朝洞外奔去。他那苍老但不衰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南宫寻继续躺了一会,见哑伯伯出了洞,才从地上爬起,吐掉从食指上吮入口中的血,悄悄跟踪到洞外,确认哑伯伯已经走远,才又折回。
其实他倒不是存心欺骗哑伯伯,只因刚才手指被尖石划破了,心中因想独自寻找白幽若的葬身处,才灵机一动想出了这歪注意。如今又后悔不已,到时哑伯伯倘若真将孙郎中找来,他演的这出戏不就被揭穿了。不过,刚才倒是刻意试探哑伯伯的力气,哑伯伯背上他行走时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和昨日初到老宅被他抓住手腕的那一下,无不让人联想到今日早些时候掐住他脖子的人。他确信没长左脸的白幽若便是相传的白娘娘,因为在客栈的那日夜里,他不小心将貌似幽若的画像的左脸烧坏了,而那画像便是道人要他焚毁的画皮,只是他却没那么做。他想,如果哑伯伯有问题,这出戏便不会出舛错。但他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在刚才那个拐角的前方放下几块石子,便摸索着朝里走去。
洞里异常寒冷,黑暗仿佛吞没了周遭的一切。南宫寻凭着洞穴深处射来的幽光,往里寻觅。
沉重的脚步声和滴水
声在这静谧的地底显得格外响亮,回声似近似离,偶尔还掺杂进几声神秘的嘶叫声,让人恍若挣扎在梦魇之中。南宫寻已经折过一处拐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宽敞的石窟。原来洞内的光线是从这里射来的。他仰头看到,洞窟斜上方开了一个缺口,与外界竟是相通的。此时,外面的春雨已霁,浓云也已慢慢消散了,月光若隐若现地泻进洞窟,将里头映衬得晶莹剔透。南宫寻已行至洞中,立在原地往四周观望。这是一个二十几丈长,略窄的椭圆型石窟,石窟顶部除了那个斜挂着的缺口外,还无章地长了一些杂草和野花。其中一种野花倒长得异常妖媚动人。它们形似蝴蝶兰,翠嫩的枝叶间开着血红、纯白、天蓝的各色花朵,争奇斗艳,美伦美幻,顺着拱形的洞顶环绕,将离地十丈以上的洞壁点缀得撒花软锦一般。洞底亦是幻若仙境,江页 洞缭绕的水汽使膝盖之下云翳雾霭,紫气氤氲。一时之间南宫寻早已看呆,他用手驱赶阻碍视线的水汽,在离立身处三步之遥的地方,豁然浮现出一个水池。他踽踽行近,屈膝蹲在池边,扬起衣袖将荡在池面的雾气赶散。月牙形的水池在烟雾中逐渐呈现,如一方上佳的铜镜,将他暂时迷茫的脸倒映在上面。
南宫寻将脸贴近水面,清澈但不见底的水池令他无故惊恐起来。如墨的深水,好似一双剧烈收缩的瞳仁,将世间万恶赤条条地展露无余。他坐在池边,看着平静的池面,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从老家婺远历经两年来到此地,那时他父亲早已病故十年,母亲也于一年前死于劳疾,他竟不比讨要流浪者强多少,孑然一身,无有依靠,若果真那日饿死在荒山上,也不会引起谁的关注,更不会有人向官府报案。这样一想,他心中又不免恐惧异常。
仔细回顾,他把自己比做那幅山水画中的牧童,是如何得生动确切。那幅画里有繁茂的林荫为他遮阳,有甘甜的溪水野果供他饮食,一切所需的东西都似乎可以信手拈来。但放眼纵观全景,不禁又会汗湿脊背——那些貌似美好的事物其实都是幻景,没有出口和入口的荒山野岭,牧童所充当的角色,只是猛兽口中的食物而已。那么,谁又是虎视眈眈注视着他的猛兽?
南宫寻战栗地瑟索了一下,原本放在池水里的手猛将抽回来。
他反复思量,一路上为何有那么多的“怡春阁”?为何明明是“怡春阁”的青楼却又变成了“春香楼”?而且,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为何就变成了虚无飘渺的梦境?解不开这些谜团,他将真正变成活生生的牧童,死期将至!
他突然想起那日当问
及幽若时,“春香楼”里的女俾神色马上慌张难看。那个妈妈,当她知道他要打听幽若,竟不由分说使小子将他扔了出来。这些都是为何呢?还有,为何幽若的房里住着一个没有眼珠的老妇人?她是人还是鬼魂?倘若是活人,为何会那样受虐?
“她是谁?”南宫寻口中喃喃念叨着。只可惜这两日出不得老宅,否则必定去弄个水落石出的。他觉得冥冥之中那老妇人将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因为,如果找不到白幽若的尸骸,他将毫不迟疑地将她同老妇人联系到一块——那样可以荒谬地解释梦中的白幽若眼里为何会出现老妇人。
思绪弥漫,那个未曾谋面的许员外、客栈里的红衣女子、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这一切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联?
南宫寻正当沉思苦想之时,忽然从洞穴外头传来石子敲击洞壁的声响,他快速朝布置了石子的拐角行去。
欲知后事,下回见分晓。
第十三回 墓中密室
南宫寻佯装病重,乜眼躺在拐角后方。不远处的哑伯伯将手中的烟杆插到背后,随即从腰间将镰刀拔出。微弱的烛光将那张平日里慈祥的脸照得异样惨白。
他要做什么?南宫寻心中惊恐起来。他明明见他去找孙郎中等人了,怎么这会儿独自一人回来?难道他抽了一袋烟就什么也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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