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成不成,先谢谢你啦。吃几个桔子吧,客人遗忘在这里的,我对水果没兴趣,坏了挺可惜。”她殷切地把手里的橙色东西塞过来。
法医看了看我,然后盯着林仙儿注视了约有半分钟,一声叹息之后,退向房门所在位置,皱着眉头,大概是嫌此间味道不好闻。
她拿起一瓶空气清新剂,大力喷撒。
“现在好些了吗?”她问。
“不用喷了,我能习惯这味。”法医严肃地说,“如果你发现身体腐烂得厉害,已经无法继续混在人群里生活,请立即打电话,我会迅速赶来处理。”
“前不久的一个夜里,忘了具体是哪一天,我做过一个梦,自己又有了呼吸和心跳,可以吃凉米线和烤牛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皮肤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光滑、柔软、细腻、健康而富有弹性,就跟十几岁时一样。梦里,我决定回学校念书,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充满了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所有的误会都可以慢慢解释,可供选择的方向非常多,不必为任何事担忧。”林仙儿喃喃自语,似乎没有听到法医的话。
原来还魂尸也会做梦,不知她的梦的运作方式是否与普通人相似,身体结构的变化是否会让她形成一套全新的思维方式和对世界的看法?从她的言语里能感觉到她从这个梦境中得到某种程度的满足,如果睡眠当中不做梦的话,她会不会腐烂得更快,会不会发狂?
“这是个挺好的梦,感觉非常有趣,或许你应该多抽空睡觉,那样可能会有更多的美梦。”我说。
“我的睡眠状况很不好,每天夜里躺在床上要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能勉强迷糊一阵子,稍有风吹草动,我会立即清醒过来,身体上所有一切几乎都变得比以前糟,偏偏耳朵更好使了,连桌子上跑过一只蟑螂都能听到,几百米外有人放炮仗在我听来就像在自己脚底下爆炸一样,对面旅馆的房间里小姐接客的声音仿佛近在眼前,用棉花球塞住耳孔也没用。很不妙是吧,其实我难得做一次真正的梦,美梦更是罕有,偶尔幸运的有一次,我会回味很久。”林仙儿说。
我仔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大概是由于面部肌肉不太灵光的缘故,她微笑时嘴明显地歪向一边,就像是中风患者。
“喝一些酒,或许会对你的睡眠有帮助。”我建议。
雷雨扬在一边故意咳嗽,显然在提醒我,没事该走了。
“试过,没用。”她说。
“我会定期来看你,提供咨询和帮助并观察你身体的变化,如果打算离开此地,你必须事先通知我,明白吗?”法医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能不能告诉我,杀死你的人是谁?”
“杀我的是一名外地人,说普通话,不知道名字,他皮肤很白,平头,圆脸,身高约在一点八米左右,微胖,腹部稍有隆起,其它的我也说不准,这家伙恐怕早跑远了,要想抓住他估计不容易。至于我,放心吧,哪儿也不去,就守在这,直到烂得无法再做事的那一天。”林仙儿点点头。
我们刚走出门,有一名六十岁左右的老头怒气冲冲地跑来,伸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林仙儿大吼:“看看你干的蠢事,把我头发剪坏了,水平这么差也敢来开理发店,现在怎么办?”
仔细一看,他脑袋右侧耳朵上方的头发表面有一个小坑,此处显然是林仙儿在工作过程当中不慎失误所致。
纳税和消费的尸体
“对不起。坐下来我再帮你修剪一下好不好。”她低着头,怯生生地说。
“还剪,再剪我就成光头了。”老头怒不可遏,手指几乎戳到她的脑门上,“害得我被女朋友笑话了一通,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我有些担心林仙儿的情绪,如果动起手来,我相信她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这老家伙撕碎。
“这样好吗?我把收来的钱还给你,然后再为你重新修剪一下,保证不会弄坏。”她低声相求。
“不行。就你这手艺,再弄一次我就成丑八怪了。”老头眼睛瞪得跟一双鸽子蛋似的,“不想赔钱是吗?你要敢说一个‘不’字,我拆了这破店。”
带着威胁的意味,老头举起了桌子上的小电视机,做欲摔状。
雷雨扬忍无可忍,走到老头面前,平静地说:“你想要多少钱?说来听听。”
看到有人出头,老家伙在一秒钟内冷静下来,表情不再咄咄逼人。
“这事与你无关。”老头显得不卑不亢。
“这地方由我罩着,有什么问题赶紧说,别等我离开以后又来捣乱。”雷雨扬逼视老头的双目,伸手拢拢头发,把失去耳朵的部位露出来。
雷现在的样子还是能吓住人的,面部有几块明显的伤痕,加之脑袋一侧无耳,配合上高大强壮的身板,看上去很像传说中的危险人物。
老头的表情立即发生了变化,片刻之前那不可一世的强烈怒火突然间消失了,不知去向。
电视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很像一只原先饱满的气球被戳破,只剩下一小片橡胶皮,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
我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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