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校门被人从外面擂得轰轰响。
正要往回走的舒小节,就停住了脚步,心想,这个时候了,哪个来敲门呢?莫不是有急事?
“开门!开门!加急电报!”
门外,一个男人在气喘吁吁地叫着。
不一会,传达房里的煤油灯亮了起来,门房胡乱披了件青色对襟褂子,口里一边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掏出一大串铜钥匙,准确地捏住了大门锁的钥匙,熟门熟路地插进了大如砖头样的黄铜“担子锁”,只听“咯呲”一声脆响,锁被打开了。他把大门刚打开柞把宽,就看到一个戴着绿帽子的邮差,把一张纸伸到门房的面前,说:“妈拉个屎的,老子好不容易才得和妹子睡一下,炮都还没放,又是加急电报来了,不是死人就是失火,来,签字。”
这么一骂,好象是门房坏了他的好事似的,门房不甘示弱地回敬过去:“妈拉个巴子,都大半夜了你一炮都没放,你那个是不是哑炮?”
舒小节禁不住笑出声来,但怕人家听着,把导火索引到自己身上,那就难堪了,于是转身往回走。他听到大门落锁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门房叫他:“咦,咦,那不是国文三科的舒小节吗?”
舒小节又转过身,说:“是我,大叔,睡不着,乱走一下。”
门房说:“怕莫是你的老人家托梦告诉你来取电报的哩,来来来,是你家来的电报。”
舒小节的心子“咯噔”一下,好象快要掉了。刚才邮差的话他都听见了,“不是死人就是失火”,虽然邮差看不见里面封着的内容,但一般情况下,家里是不会发电报的,除非大喜或大悲,而今晚那个梦……他腿一软,磕磕碰碰地走拢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没搞错吧,是是是……是我家来的电……电报?”
门房说:“不是你家还是哪个家?我们学校就只你一个舒小节啊,哪个要你是田老师的得意门生,不然,我还认不得你哩。”
他把电报纸递到舒小节面前来。
舒小节看着那一张淡黄的电报纸,伸了一下手,立即又缩了回来,好象那不是电报纸,而是烫人的烙铁。短短的时辰里,他的脑海里呼哩哗啦转了不下一二十个场景。爸爸直挺挺地躺在棺材里,妈妈舌头长长地吊在横梁上……
“给,印油。”
门房的话让他清醒了,他畏畏缩缩地把右手的大拇指伸进印油里点了一下,然后,按在登记簿上。红手印就像一个红色的麻雀蛋,触目惊心地躺在那儿。
门房看他那样子,安慰他:“莫急,怕是你家哪个娶媳妇嫁妹崽也说不定哩,再不,就是起新屋。”
舒小节没有作声,抖抖索索地撕开电报纸的封口,看到的是金书小楷体写的八个字:“尔父失踪见字速归”。
六
父亲居然,失踪了?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这事出乎意料,但总比那个刺目的“死”字让人不那么难受,虽然失踪有身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悬念,但跟躺在棺材里的尸体相比,毕竟有生还的可能。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现在,父亲失踪,母亲不知道怎么样,那个家不知道怎么样?舒小节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往田之水老师的宿舍走去。
这时,晨曦慢慢升起,校园里有早起的学生在跑步了。
穿过一片夹竹桃树荫,有一幢红墙青瓦的平房,那是田老师的宿舍。
“叩叩叩!”
“哪个?”
“我,小节。”
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白白净净,斯文儒雅的男人站在门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脸上显现出一丝惺忪,一丝憔悴,说:“是小节啊,这么早?”
舒小节说:“田老师,我得马上回家。”
田之水问:“有甚么急事?”
舒小节把电报递给田之水,说:“家里出事了。”
田之水接过电报,看过后,安慰他:“小节你不要急,也许是你父亲一个人想出去走走而已,一个大活人,不会走丢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应该没事。”
舒小节说:“要是没事就好了。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田之水感到奇怪,问:“你怎么晓得?”
舒小节说:“我爹妈本来关系不好,我爹一个人出去走走是有可能。我妈的性格我知道,不是发生大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发加急电报的。”
田之水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你快快准备,回去看看,也好放个心,等会上课,我要汪竹青同学给你记个假就是。”
烘江师范学校开设的第四年就改成男女混合同校了,汪竹青是当地最大的油号“丰庆烘”的小姐,父亲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而又接受新学的商人,他联合了一批绅士、商家,把他们的女儿们都送进烘江师范学习。汪竹青才十七岁,一点没有富家女孩的骄奢之气,很是清纯可人,长得漂亮,人又极是聪明,理所当然地被选为国文三科的班长。
舒小节给田之水鞠了一个躬,说:“那就麻烦田老师到汪竹青那里请个假,谢谢你了田老师,我走了。”
田之水说:“快去吧。”
舒小节刚走下台阶,就听田之水问道:“你家是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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