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
“若是从前的迷瘴,站定此处,北有影,东有石,仰头虽有月无星,云向朝西。这种便是‘印沉’的瘴,朝西北走至目见枯木,转向西南走至目见岩堆,朝岩堆方向直去,一炷香时分,便能行至不归路。” 苏白点点头,停下了步子,四下一望,如数家珍般地说着,“只是现在,迷瘴还是从前的迷瘴,布瘴的却已不是从前的人了。”
苏白声音愈发地沉,面纱微颤。慕轻寒看着她的黑纱,只觉得这女子当真奇特,就算看不清脸容,似乎只从面纱的颤动,便也能辨出其喜怒。
慕轻寒的左臂搭在苏白肩上,就算停了步子,左手依旧被她握在手里。苏白的手缠着黑布,感觉有点糙,慕轻寒不说话,微微沉吟一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苏白一愕,面纱微颤,却不是女儿家窘态。像是在说明白慕轻寒的意思,苏白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道:“虽说迷瘴本身没变,但是我究竟只是一知半解,何况这迷瘴多一人,便有不同的走法。我原以为碰碰运气没准能出去,如今看来,我自己一个人兴许可以撞出去,带着人走,就怎么也不能走出去了。”
声音如绢。扯破了的绢帛依旧是柔软的,此时更是浸了水般地湿润。
慕轻寒见她如此,一时间但觉宽慰。原只是安慰的一握,握了之后才惊觉若是理解错了就好似存了什么别的念想一般。见苏白明白,他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却说起了一直挂在心里的事:“白日里日光照着,脑中也一片空白,是以未问。不过有些事情,若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我究竟是来查案的。”
起风了。二人站在荒野中,任风卷动他们的衣袂面纱。
风越吹越大。
苏白抬起头,正待回答,面纱忽然剧烈地一抖,她整个身子也随之抖瑟起来。
“怎么?”慕轻寒见她如此,心下一沉。
苏白这才慢慢开口:“若我再不说明白,估计会再度陷入险境也未可知。只要是可以说的,我会知无不言——只是,却非现在。”说到最后一句,她嘶哑的嗓音有点发干,像是那泡了水的绢帛忽然又被拿到了烈日下暴晒。
“来了?”慕轻寒手搭上了腰间剑柄。
“腐气。”苏白点头答道,声音极缓,“浓烈的腐气。距离想是不远了。”
“没有乐音。”
“幸好。”苏白苦笑,“若有乐音操控,那定是几十上百的大阵仗。”
“可能辨认来的数目?”
苏白微微偏头,经历一会儿,方道:“至少,十五只。”
慕轻寒看了看苏白,脑中转过千般念头。苏白既是苏家人,定也身手不俗。只是如今拖着他这么个废人,若与十数只僵尸缠斗,胜算实小。
慕轻寒闭了闭眼,向苏白说道:“你逃吧,不必管我。”
苏白看着慕轻寒,不动,不说话。纤细的身子在风中,显得越发的伶仃。
“快。”不远处的岩堆后转出一片暗影,慕轻寒不由得有些焦急,催促道,“再不逃来不及了。”
苏白仍然看着他,不做声。
“你——”
刚吐出一个字便被打断了。苏白缓慢,但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
“你可——”
“慕公子。我,不走。”
“我爹妻妾多,娘又死得早,我在兄弟姐妹当中,平平庸庸,便少有人照管。后来有人来给家里人测字,说我八字极凶,大克家门,家里人,便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了。”苏白忽然慢慢说起不相干的话来,“生病了没人关心,练武伤了筋骨没人记挂。发热在房中昏了五六天,未进水米,走出屋子,竟没人发觉。镇子遭僵尸围攻,爹爹让几个哥哥姐姐躲在密室里,随手一指,叫我去门口拖延。”
暗影近了,果是十数只丑怪的僵尸,正蹒跚走来。可是无论慕轻寒还是苏白,没有一人看向僵尸的方向。
“所以我对自己说,苏白。”苏白面纱又是一抖,慕轻寒明白,那还是个笑容。“若有人对你有一丁点好,你就得百倍回报。”
“我没有做什么。”慕轻寒淡淡道。
“慕公子,我是个平常人,没什么无私的仁义德行。本来,我是在犹豫,要不要抛下你离开的。”苏白站在离慕轻寒几步远的地方,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温煦,“可是你对我说,你快逃。”
“你怎么想也好,总归,你用不着内疚。”慕轻寒蹙了眉, “我现在等同于废人,只能连累你。”
“我不内疚。”苏白轻笑,“因为我不会逃。慕公子,有些东西,你就算死也要坚守,那是你的职责,你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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