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了。一闪而过的火星点着了灯捻,亮起了火光。
黑暗中忽见火光,未免不适,还好那火光微弱,并不刺眼。桔红的火焰跃动于墙上挂着的黄铜灯上,在灯油里映照着光芒。
很温暖的样子。
黑暗中陡然有了一线光,无疑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可是于苏慕二人来说,不过是在火着的那一瞬有一点类似的心情。
二人目光未在火光上多做停留,迅速转眼望向四周。只见他们身处一个半弧的空间里,周围石壁虽不平整,形状却是完好,显是人工筑成。空间不小,单论长便有五六丈,从苏白点着的油灯开始,壁上每隔几尺便有一盏黄铜灯。
然而无论是苏白还是慕轻寒,都没有功夫打量这些。二人目光凝于一定,挪移不开。
“天。”苏白低呼,语气惊惧还带些悲痛的味道。
如一碗五味皆有的汤羹,五味混杂在一起,却辨不清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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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慕轻寒也抑制不了声音中挟带的惊惧:“这是……什么?”
屋子正中有一个池子,池中灌满的,却是暗红的血液。约摸有十几具尸体,在血池中沉沉浮浮,泡得发了白,却又洗不脱血红的颜色。
池子边上,坐着个人——如果,如果那还能算是人的话。那东西形貌像是个女子,穿着一件宝蓝的女款褂子,乌发梳着坠马髻,髻上一枚银簪黯淡无光。它身形纤瘦,然而露出在外的肢体,脸,脖颈,全部没有一点皮肤,只见赤红的肌理,而手,那一双手,竟已是森森白骨。
若这东西是人,定然不可能活着了。然而这东西甚至还在活动它只剩白骨的手,每一个指节,灵巧敏捷。
它眼睛极大,几如铜铃,瞳孔血红,且一眨不眨,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尸体——对,尸体,姑且称之为尸体。
那东西坐在血池边上,双脚泡在血池里,慢慢踢着血,怀里像是抱孩子一般抱着一具尸体。那尸体早已辨不出男女老少,像是被取尽了血肉,只干巴巴的一条,皮下可见骨骼痕迹。
那东西伸出赤红的手,慢慢伸入尸体腹中,复又拿出来的时候,手中便攥着一块内脏血肉,分不清是什么,总之血糊糊的一块。它微微仰了脖子,张了嘴,将手中血肉悬高,紧紧挤压,便有红色的液体落入那东西口中。那东西微眯了眼。喉头耸动,发出饮啜的声响,像是极享受一般,终于挤干了那块血肉。嘴边还挂着红色的痕迹,也不管不顾,随手扔了已无汁液的血肉,又伸手去掏摸下一块。
慕轻寒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好容易压了下去,转头看苏白,见她看似平静,全身上下却都在不停地颤抖,双手攥住自己衣摆,竭力镇定。
慕轻寒伸手握住她肩膀,一边平定自己心中惊惧,一边试图安慰苏白,却听苏白低声说着:“槐香……是槐香……”
“槐香?”慕轻寒蹙了眉头。
“那是槐香!”苏白忽然抬头,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她头上银簪簪头——三朵梅花,有一朵残了一半!那是、那是我送给她的!”
慕轻寒目光沉了下来,望向那东西。见那东西丝毫不在意火光,注意力也不曾放到他们这边来,便一手牵了苏白,一手取了黄铜灯,转身向门洞走去。及到门洞,转头见那东西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这才停下,轻轻拍她肩膀,却不说话。
苏白此时已定了心神,见慕轻寒如此,心里泛上几许暖意,回望一眼那东西,摇头苦笑道:“那原是我认识的人,槐香。却不知是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也是被僵尸咬死的?”
“不。”苏白声音凝重,“我并不知道她死了。她大我三岁,原是父亲侍婢,后来被父亲收了侍寝。半年前她惹怒了三哥,被三哥一顿毒打,赶出了雾溪镇。”
“我原以为她被赶出去是好事,哪知……”苏白顿了顿,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谁知她不但没逃出那个阴森的监牢,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二人陷入了沉默。黄铜灯拿远了,二人只能隐约见到那东西的轮廓,却还能看出它的动作。掏摸血肉,挤压汁液,扔掉。如此周而复始。
冒险来到此间,原是想找到答案。然而此时,二人心中除了惊惧恶心,疑问也愈发地多了。
半年前雾溪尚无异变,槐香,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东西,并非僵尸,究竟是什么?这隐秘的地下空间,显非最近造成,却又是何人所造,所造为何?这些,和那些僵尸那吹笙人有什么关系?又和……又和雾溪镇,和苏家有什么关系?
像是裹着层层的纱,却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揭。一个又一个困境,一个又一个谜团,像是导引着一个方向,却又有无数岔路。
谁导引了这个迷局,谁布下这数十里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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