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疤痕。
似乎这时候才有点意识到,眼前这个重情重义老是冷着一张脸的慕轻寒,是个捕快,所属的衙门,还是天下顶顶有名的六扇门。那一道一道纠结的疤痕,也算是功勋的象征吧。
她用手指描画着那疤痕的形状,然后不自觉地微笑。不知什么时候起,对眼前这个人,开始存了倾慕的心——不,不,无关任何男女之情,她少女的春情,早已在不经意间付与了那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男子,从此虽喜怒皆淡然,却唯有那人,一个举动便能牵动她卑微的心。
对慕轻寒,她只是单纯的倾慕而已。倾其情义,慕其气度。
重伤后果决的言语,不放弃的执着,还有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慕轻寒这个人,拥有一切她所没有的东西。宽容,执着,坚定,从容。他尊重一切,他不放弃一切,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值得尊重的吧,甚至包括这个,丑陋的她……
苏白觉得有什么渐渐从颊上滑落打湿了面纱。
院子门口不算争执的争执,她其实,是明白他的想法的。所谓的捕快苦主不过是气话,慕轻寒也非没有脾气的圣人,而他生气的理由是那样单纯可爱——他只是生气,她还会对他的帮助陪伴感到愧疚而已。
他说他修习的心法是沉渊。幽静的深潭,不止安静,也是净的。他这般敬重而无私地对待她,她却从来不曾对他坦诚。她肮脏她卑劣,她的丑陋连自己都忍受不了,然而她不敢揭穿,不能揭穿。
泪不过一滴,便干了。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眼泪呢?苏白在面纱底下,尽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慕轻寒,赵自酌,还有未曾谋面的那位秦大人和赫连姑娘,都是好人。他们为了情义为了道义为了素未谋面的人,可以千里迢迢以身赴险。她至今后悔当日的一念之差,不该送出那封信,不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只是恨错难返,有些事,必须了结。
苏白拿起了匕首。
那么就让她来吧。这样卑微而肮脏的她。许是为了赎罪,许是为了偿还,也许只是……
匕首插入了慕轻寒精健而无一丝赘肉的小腹。
也许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点干净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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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自酌打水回来的时候,慕轻寒手臂上的青黑正在慢慢消退。臂膀上小腹上都缠着层层的绷带,神色像是睡熟了,很是安然的样子。赵自酌略有几分放心,看见苏白向他点头致意,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尸毒来得快去得也快,余毒估计睡一宿就排干净了,但是能用内力,还得是十天半月后的事情。”苏白低声解释道,顺手接过赵自酌手中水囊,倒出些水来用干净的床单沾了替慕轻寒擦身。
赵自酌懒洋洋地在一边坐下,瞟了眼慕轻寒,恢复了往常的惫懒语气:“这小子就爱叫人操心。受了伤,还能得到美女照顾,啧啧,我怎么就没这等艳福。”
“我哪是什么美女,何况他是因为我才毒发的。”苏白摇了摇头,继续倒水擦拭。“六扇门的捕快,都是这样么?一个个舍身去救,亏得你们能活到现在。”语气却是敬佩中含了几丝伤感的。
赵自酌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怎么搭话。一是苏白至今未露真容,十之八九是因为毁了脸容,二是他怎么跟她解释慕轻寒往常反应也没这么快,救她不过是因为男性本能——看上了她?
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赵自酌不禁头痛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当局者迷,还是顺其自然来得好。
苏白终于替慕轻寒擦干净了身子,在地上铺了一床被子,招呼赵自酌将慕轻寒小心翼翼地搬到上头,弄平整了,再把另一床盖在他身上。一切妥当,才各自靠在墙上发呆。
疲累无比,但是却很清醒。苏白慢慢揉按着自己眉心,只觉得浑身无力。进了苏宅一趟,既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也没找到如今生死未卜的秦大人和赫连姑娘,更遑论什么线索。唯一发现的那些,却让人打心里感到疲惫。
苏白目光凝结在地上的某一点,却其实不过在出神,思绪翻过以往的回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着。
“阿苏,睡不着么?”赵自酌见她坐着尚且辗转,便以轻松的口吻询问道。
“嗯,可能是有点累过了。”苏白点了点头。
“我也睡不着,那不如我来讲些故事给你听?”赵自酌笑道,见苏白点头,便往下说,“说是故事,其实不过是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不过照我看来,倒比话本演义要来得有趣得多。”
赵自酌很会讲故事。他那些抓捕盗匪的故事里,兴许只是平淡的一个小细节,都能叫他讲得妙趣横生。他告诉苏白当年他是个仗着天资高家世好而行走江湖的武林纨绔,后来卷入一场仇杀差点死掉,是秦大人救了他的性命也救了他这一辈子。他告诉苏白赫连是个颇有几分豪气又藏着些小女儿情态的女孩,他一和她拌嘴便觉神清气爽。他告诉她当年慕轻寒奉师命入六扇门时,本还有几分江湖人特有的自矜,觉得捕快不过是朝廷鹰犬,对他们疏远得很,及到后来,才渐渐把自己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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