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均是点头,赫连犹豫了一下,也没逞强。倒是苏白开口:“赵大哥,我不累,也睡不着。慕公子的毒还得我照看着,不如我来守夜。”
“你们慢慢客套,我不奉陪。”楚绿腰在一旁哼了一声,拂袖而出。
“喂,你这人……”赫连想喊住他,红影却已出门。“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苏白宽慰道:“这人就是如此古怪,不过也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自酌点头道:“这个楚绿腰虽然来历成谜,却让人觉得放心,应该没什么大碍。阿苏,你今天也受了伤,守夜这活儿,你还是别跟我抢吧。”
“阿白,别逞强。”景煦淡淡插了一句。
苏白想了想:“不如一起守。我照看着慕公子伤势,你还可以睡一会儿,实在撑不住,就换我睡。”
“也好。”赵自酌微一沉吟,答道。众人铺了被褥,选了舒适的地方躺下,苏白则是坐在了慕轻寒身侧,摸脉,脉象平稳安定。
外头很宁静,屋里也很宁静。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夜,宁静得有点不祥,蕴藏着些微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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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亮的黯淡夜晚,于苏白来说倒比有月亮的寻常许多。只是今夜,格外地黯淡。赵自酌在正厅守夜,苏白有点憋闷,走到后院打水,想替慕轻寒擦擦身子。
苏白降下水桶,只听得井轴绞动吱呀呀的声响,伴随着水桶中的水微微晃荡的声音,明明很轻,在一片黯淡中却好像随时都会惊扰些什么,吵醒些什么。
桶中水清,作梳洗打扮可照个清楚,于苏白却无用,看去只是一片黑纱而已。苏白抱着水桶,看着水中一篇黑纱晃动的阴霾,一时间怔怔出神,像是凝望着水中的某一点,又像是根本什么都不在她眼里一样的空茫。
哗啦。
苏白陡然醒过来,却见自己一时出神,水桶支在井栏上,一时失去了平衡,向下倒去。所幸回神得快,没叫桶子掉进井里去,却也倒了大半桶的水,还洒了许多在身上。
苏白苦笑着把还装了些许水的桶子放在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被撕得参差的衣摆是已经湿透了,襟口和右手的包布,也湿得贴在了身上。雾溪的天气向来阴冷,就算是炎夏也总有股子浸骨的湿气,沾湿的衣物贴在身上,凉风吹过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像掉到冰窖里一样地瑟瑟发抖。
苏白也觉得冷,却终究没发抖。透过衣服贴上了皮肤的那些水渍,却好像灼烧一般地烫人。她呆呆地看着湿漉漉的自己,良久良久,忽然开始大笑起来。心底翻滚的无边无际的暗一时间悄悄爬了出来,舔舐她的心脏,那种寒冷才真正彻骨。苏白保住自己的臂膀,止不住地开始战栗。
她终究是,撑不住了。几日来的险情叫她不得不冷静,不得不把一切痛苦的回忆和自我厌恶封存在心里,可是一旦,一旦开始一段相对的平稳宁静,那些黯淡而肮脏的东西就会叫嚣着重新翻涌上来。她强压着强压着强压着,却终究还是看到了变成了那样的父亲,终究看到因为自己毒发的慕轻寒,还有自己恋慕了多年景大哥,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
有些东西变了面目,有些东西一如既往。只是她自己,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干干净净的苏白。
苏白双手撑在井栏上,力气大得叫那石质的栏杆都现出了几条裂纹。湿漉漉的水像是永远也摆脱不得的梦魇,包围着她浸透着她。她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目光望向正厅方向,却又倏地收了回来。
多少天,走了多少里路,她心里总有个嘶声力竭却终究轻微的声音呐喊着救我救我谁来救救我。慕轻寒,赵自酌,还有复又出现在她面前却叫她不敢接近的景煦,她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了那么多的人,一个个朝她伸出友善的手,露出几近刺目的笑容。
说不定,她是,能得救的吧……?
然而那不过一时的头脑发昏。冰凉的水瞬间浇醒了她的梦境。上天只会把救赎只会给予值得救赎的人。而她,就算挣扎在地狱的最底,也不会的到老天爷的半点垂青。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如此地自我厌恶,为什么甚至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为什么明白自己绝对不会得到救赎——还是,如此地渴望着呢?
就如同飞蛾,极尽所能想要扑向火光的温暖与光明,就算知道自己脆弱黯淡的翅膀身体,会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正厅那边,有微弱的光,是赵自酌点起的灯台。说是这么多人,就算不点灯也难以隐藏行踪,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告知暗中的人,他们就在这里,不变应万变。待得大家都睡了,赵自酌嘴角挂了轻松的笑意,悄悄对苏白说,瞧,点了灯,不是也更觉得安心些么。
是啊是啊,就算只是如豆的一点摇曳,那也是多温暖多令人安心的光芒。那光芒叫做同伴叫做扶持,却独独,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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