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哭,也不挣扎。他趴在地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一轮皎月,万里银辉。
却照不进他绝望的心里。
男孩闭上眼,把惊惧的泪水困在眼底。
谁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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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轻寒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干涩。入目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乌云重重地向下压来,直压得人透不过气。
他怔怔地看着天空,一时间尚未回过神来。如何晴朗的夜空,只一闭眼之间就变得阴云密布?
轰隆。天际传来一声闷响,却仍未有雨滴坠落。慕轻寒试着抬起手,手心向脸,仔细端详。见那骨节粗壮,满是老茧,虎口处尤为厚重,一看便能看出习剑多年。
手,早非十年前险些葬身狼腹的男孩的手了。
慕轻寒极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又是梦。习沉渊心法多年,心性愈见沉稳,只是这缠了自己多少年的噩梦,依然无可摆脱。
如附骨之蛆,如阴魂不散。
被梦带走的集中力渐渐归来,慕轻寒忽然想起自己晕倒的由头,浑身一凛,想一跃而起,却发觉自己浑身乏力,只得慢慢撑着坐起来。
这一动,身上盖着的破布就滑落下来。慕轻寒用右手慢慢摩挲着那块青色沾血的破布,环顾四周,却见周遭全是岩堆,层层叠叠望不到远处。
灰秃秃的岩石包围出一个看似安全的空间,而唯一所能见的缺口延伸出一条曲折的小道,隐入岩堆的层叠当中。慕轻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一只蛙,坐井观天。
“醒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慕轻寒陡然一惊,凭他的功力,竟分毫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手随心动,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从不离手的罗幕剑此刻竟不在身侧。
慕轻寒一跃而起,背贴岩壁面向来人,刚做出一副警戒的姿态来,腿却忽然一软,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来人手疾眼快,一个疾冲便到了慕轻寒身前,单手扶住他的肩,向后一托。慕轻寒只觉得肩上并没受多大的力,下跌的势头便缓了,身子又随着那一托向后仰去,重又靠在了岩壁上。
“你中了尸毒,小心别使岔了力。”那人淡淡说道,声音像扯破了的绢帛,嘶哑残破,却仍有几分绢帛原有的细腻。
慕轻寒一番折腾,额上已有薄汗,微微抬头,却又是一怔。只见眼前人黑纱覆面,黑布缠手,身着一袭并不宽大的黑衣,却依旧显得有些空荡。
“你是谁?”眼前这人,不是那在路口提醒他们莫要上路的黑衣女子却又是谁?慕轻寒浑身紧绷,暗自运力。然而不过稍一提气,便觉胸口一阵天昏地暗的绞痛,绕是慕轻寒如此定力也不由得手脚发软,倒抽了一口冷气。而那刚刚运气的一点内力,也随之归于气海,悄然无息了。
“我叫苏白。屠苏的苏,白昼的白。”黑衣女子见他面色陡然惨白,语气里毫不惊讶,像是早知会如此一般,说着关切的话语,却依旧淡淡的,“如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调息运力。你身中尸毒,全凭内息压制,贸然运力,轻则疲软无力,重则尸毒入脑,纵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
慕轻寒知道黑衣女子所言非虚,只觉得自己胸膛里那颗砰砰跳动的心,忽然静了那么一静。
大人,赵大哥,赫连。
想当时还未冲出重围,慕轻寒便已明白过来大人用意,然而僵尸如洪水般冲来,已是无可回头。而那吹笙的声音时远时近,根本无可把握。
赫连长于掌法却内力平平,赵自酌长于暗器身法,大人虽功力深厚却废了腿脚,慕轻寒知晓,若论近身搏斗,自己当是其中最强。然而就是最强的他,在僵尸之中也几近丧命,中了尸毒,更遑论其他人?
那么多的僵尸,那么深重死亡气息。他为何竟会相信,他们携着腿脚不便的大人,犹能逃出生天?
以巧破力,以巧破力。自从随了大人,多少次听过这道理,多少次亲眼见大人验证了这道理。
于是他默默在心里滋养了一种崇拜,一种信仰。这崇拜信仰蒙蔽了他的眼——虽只是一瞬,却已足够。
足够教他逃出生天,足够将大人自己,陷于万劫不复。
慕轻寒怔怔地出神,脑中一片空茫,一时间竟不知悲喜。
大人既能找个借口将自己引走,自然也不会教赫连和赵大哥陪自己一起送死。
大人向来长于布局,从未失手,这次,也毫不例外。
只是在这一次布局中,他把自己,算作了弃子。
大人,大人。
黑衣女子见他沉默,便压着他的肩要他坐下,一边还用嘶哑的声音轻声说着:“慢点。”
慕轻寒本来站得很直很直,似乎站得越是挺拔,心里便能继续维持这一片难得的空茫,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听见那个轻柔嘶哑的“慢点”,不知怎么,忽然就放松下来,顺着她的力道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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